簫琰心事重重地徘徊在品琴苑外,正遇上衛嫤橫衝直撞地跑進大門,她一個箭步躥過了頭,半途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刹住步子倒回頭來拉他的袖子:“簫琰,來幫個忙!”

也不管人家答不答應,就半拖半拽地將簫琰轟進屋裏。

簫琰邁開長腿,剛要跨過去,突然全身一顫,如夢初醒般退回來。

“小姐你這……”他遲疑地退了兩三步,突然搖了搖頭,“小姐,女子閨房我不能進去,我……還是回莆園……”

他好像還有些話沒說完,就匆匆落荒而逃,好像身後有怪物追著似的,倒把衛嫤給弄糊塗了。

“不是說好了叫我‘嫤兒’的麽?怎麽一轉眼就變成小姐了?他這是怎麽了?”她懵然立在日頭下,眼睜睜看著簫琰的背影在花影樹叢中一閃而逝,思忖了片刻想跟上去看看究竟,院子裏卻有了些動靜。

“表妹回來了。”梅山幾度獻醜,自覺得得臉都沒處擱了,他此刻穿著一件華美的薄衫倚在門口,麵色蒼白得連說話沒什麽底氣。

謝雪依陪他一道杵著,見衛嫤轉身便是恭恭敬敬地屈膝一禮,隨即低斂了眼眉默不作聲。

氣氛有些怪異,衛嫤回臉疑惑地打量著院子,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同。早上動過的地方已然恢複原樣,該改的早完工了,品琴苑裏還像以往那般清新雅致。

“表哥,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問你,來,過來。”

她招了招手,沒留意謝雪依眼中浮起的失落,將梅山拉進了門。

梅山的手腕有些涼:“表妹這一身打扮有點……”

他紅著臉打量她,才發現有些不妥。衛嫤的頭發有點亂,雖是高高束起,卻沒經過仔細修整,肩上還沾著一些兒草屑,像是從山郊野地裏帶出來的。未施脂粉的臉上有些髒,大花貓似的。

“不是讓你說這個,表哥,我上次受傷回來你也在院子裏,那你有沒有見過一塊令牌,金的。”

“這……”梅山想起上次看了她流鼻血也暈,囁嚅著不知說什麽好。

“你坐來仔細想想,都想清楚了,我去給你倒杯茶。”衛嫤將他按在一張凳子上,自己轉身去找茶葉。梅山有些失神地扭過臉去看她的背影,目光中卻流露出滿滿的傷感,至於她問什麽,他一點也過腦子。麵前的表妹太陌生,太陌生,可也是因為陌生,才散發著一股醉人的誘惑,與記憶裏專橫霸道的小模樣全然不同。

他與她有很多年沒見過了,自從進府小住以來,他一直在出糗,她也一直在闖禍,兩人根本就沒有機會好好說說話,也對……她現在身邊有那麽多人,那麽多事,怎麽還會記得他?

他黯然地低下頭去。

衛嫤搖了搖茶壺裏僅剩不多的水,揭開簾子叫喚:“雲箏,雲箏。”

謝雪依還在外間候著,見她叫喚,當即會意地上前接過了她裏的東西:“小姐,這個讓我來,我知道夫君喜歡什麽樣的茶葉。”

屋裏本來還安坐著的梅山聽見她的聲音,突然肩膀劇震,起身猛地衝了出來,大聲喝斥道:“我不是你夫君,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收房,你們幾個都娘親硬塞過來的,我心裏從來隻有表妹一個!”莫明地慍怒,就這樣在謝雪依麵前爆發出來,“你走,走得越遠越好,就是因為你們成日裏圍著,我才像個廢人一樣,梅家裏最沒用的就是我!”他將謝雪依連推帶搡地攆出了門口,轉身正對上衛嫤那雙驚疑的眸子,他心裏一哆嗦,突然掉頭便走。

“表哥,你這是怎麽了?謝雪依她也沒錯,你何必……表哥!我跟你說話呢!”她追出去,梅山卻重重地甩上房門,死活不肯再打開。

梅山從來是彬彬有禮的,極少發這樣大的脾氣,衛嫤看著那緊閉在房門,也不禁怔住了。

“喂,這一個兩個都是怎麽了?我才出去了一天不到,你們就滄海桑田了?”

空蕩蕩的桌麵上,連唯一一個茶壺都被梅山連著謝雪依攆出去了。

衛嫤看著有些惆悵,她沒再叫誰,自己返身進屋去將裏頭掀了個底朝天。

雲箏趕來著實嚇一大跳:“小姐,你這是做什麽?這些首飾才剛整理好,可花了不少時間的。”

“對啊,才剛整理好的。”衛嫤恍然停手,一屁股坐下來撓下巴,皺間的褶子又深了幾道道,“也就是說……你們能看得出多了枚戒指,沒道理看不出多了一塊金牌啊……唉,哪去了?”

“小姐,你在說什麽呢?什麽戒指,什麽金牌?”雲箏看著她一身邋遢,有些不忍,便回頭去尋了一件幹淨的衣衫過來,預備著給她替了,“小姐,先把衣衫換下來吧,若是相爺回來看見你這樣打扮,又得怪罪了。”小姐才老實了不到半個月,又成了這樣,唉。她在心裏哀歎著,有些認命地搖了搖頭。

衛嫤鬱鬱地拿起那件衣衫信手抖開,想了想又道:“雲箏,你記不記得,上次我被樂大夫送回來的時候,還有誰動過我的東西?”既然屋裏遍尋不見,那不是掉了就是被人順了。

樂青是予聆的摯友,這令牌還是他親自放在她身上的,那他的可能最小,而她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滿都是人,除了梅山,還有衛夢言、王佐……梅山家裏那麽有錢,應該還不至於這樣順手牽羊,衛夢言若是拾了一定會問起,倒是王佐……

她將外裳三下五去二就扒光了,匆匆披了新換的衣衫,連帶子都沒來得及係上就往外跑。

“王佐在不在?我有話要問他!”

“小姐!”雲箏眼明手快地將拖住,伸手將衣褶子細細理好才道,“小姐,瞧你急的,王公子一早就出去了,說是什麽詩社要準備著布施和賑災,今天都不會回。”

“去了詩社?”衛嫤眼珠子一轉,提著裙子就踹開了王佐的房門。

“小姐,你要找什麽,讓奴婢來。”雲箏跟著她進去。

屋子裏很整齊,沒有什麽冗物,處處幹淨簡潔,甚至荒涼得冒著一股陰寒。很有一套主人家的行事風格,屋內唯一覺得跳脫的就是王佐穿過的那件緇衣,衛嫤看過一次,記憶猶深。

屋裏原先堆放的東西都沒清理出去,被封條封好的箱籠按下大上小的規律疊放在一起。

衛嫤在房裏又是好一頓亂翻,仍舊是一無所獲。

“衛姑娘,雲箏姑娘?”花重淚站在門口叫了幾聲也沒人答應,又聽見裏邊有動靜,便怕是進了賊人。他心急火燎地跑進來一看,瞧見衛大小姐正一件一件地往外搬著自家的東西。金平梅家是皇商富戶,衛夫人又是梅府以前的當家大姐,她收的東西必然是件件不凡,隻是被衛嫤這麽像垃圾一樣丟來丟去,也太糟蹋了東西。

雲箏站在一旁抹冷汗,看花重淚進來,當即靈機一動,叫道:“小姐,是花少俠來了。”

“問問他來有什麽事。”衛嫤頭也沒抬一下。

花重淚看花了眼,好半天才恍過神來,將一張素箋遞上:“衛姑娘,這是你要的釵樣,幾個兄弟一起琢磨畫了,不過樣子畫得不大好。你將就看看。”

衛嫤尋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隻得接了花重淚手裏的圖樣。她展開來看了兩眼,秀眉一緊,將東西交給了雲箏:“拿去給青萍看看,問問她可有印象。”

山賊手筆果然粗礪,一張畫紙鋪下來,大概也比鬼畫符好不了多少,好說看著像是支釵,說不得好聽,就是畫了一坨便便,雲箏摸著那一大團墨跡,麵含愁苦:“這個……”

花重淚立馬會意,又接手取了回來,他紅著臉道:“畫得是不怎麽像,我再去尋個畫畫好的。”

雲箏提議道:“侯管家筆墨甚佳,不如讓他畫?”

衛嫤這時才想起一件事來:“表哥不是會做釵麽?這樣的圖應該難不倒他,就叫他畫好了。侯管家這幾天忙得四腳朝天,哪還有空理這等閑事。”

她又翻了一陣子,仍是兩手空空,不覺有些喪氣。

倒是花重淚趁著這機會將屋前屋後都看了一遍:“聽說這幾天院子裏大興土木,新植了不少花花草草,不知都種了些什麽?我平時對這些最有研究,若是長得不好,倒可以幫著參詳。”

衛嫤瞪眼道:“別在這門口踩來踩去,要是被你踩壞了,你和你兄弟們就一輩子都別想回寨子裏。都出去吧,這裏什麽都沒有。”衛夫人喜歡弄玉,屋裏的玉器首飾倒不下百件,不過也都是在金平時就已經入冊子登記好了的。不管是金令也好,玉釵也罷,都不可能藏得這般嚴實。除非東西已經被人拿走了。衛嫤情急之下倒是忘了這苒。

如果說拿走金令的人是王佐,那拿走那支釵的人又會是誰呢?

衛夢言出去沒回來,梅山和簫琰都在鬧別扭,王佐出去混詩社了,這偌大的府裏就剩下衛嫤一個人也鬧騰不起來。她隻好留下花重淚在品琴苑裏隨便用了些東西。

說是隨便,也多半是她看著花重淚吃。

“胖子,你就沒想過要減肥?雖說這武功高不高跟胖瘦沒有什麽關係,可是你這樣……唉!”衛嫤有些怒其不爭。

“沒事,長得好看,就不用減肥,就是在胖子中間,我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花重淚大言不慚一句話,差點連累衛嫤將方才吃進去的又吐出來。

花重淚還在大塊朵頤,她卻撐不下去了:“你在這兒等著我表哥出來,我去找簫琰問些事。”

她丟下雲箏去伺候花重淚,獨自一人去了莆園。

在大黑的熱情歡迎下,衛嫤順利地見到了莆園裏的兄弟,以及久傷新愈的小枇杷。

老劉已經回來了,這時正在園子裏幫忙洗衣服。

“簫琰?他沒回來啊,從早晨起他就有些悶悶不樂的,問他也什麽都不說。”小枇杷向簫琰屋裏看了好幾眼,瘸著腿神秘兮兮地靠近一步,道,“不說我還不知道,原來樂大哥早就有家室了,害我還白期待一場呢,隻是他那個老嶽丈也真奇怪,這哪裏不好住,偏要賴在簫琰屋裏,小姐你也見識過了,簫琰最愛幹淨……”

“什麽?老頭兒住在簫琰的屋子裏了?”衛嫤吃了一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