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梅山雪崩

京城新近下了雪,按道理說天氣應該寒了,第二天卻難得是個晴天,陽光懶洋洋又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尚書府外馬車前,白芷細心的為餘辛夷披上披風,暖黃的披風滾了雪貂的邊兒被精細的打了個結,隻露出一張施了淺妝的臉蛋,襯得餘辛夷整個人柔和了幾分,看起來終於添了幾分一般大家閨秀的嬌俏稚氣。

但是長長的羽睫下臥著一雙明眸,卻如水鏡般清澈透亮,似乎能將所有心思籌算看得一清二楚。

白芷望著自己小姐,嘖嘖稱歎嬉笑道:“小姐,你這樣打扮可真漂亮,足以把什麽荷花仙子,芍藥仙女兒都比了去。要是我是男子呀,我也拚了命的想將小姐你娶了去。”

餘辛夷嗔了她一眼,氣笑道:“你這丫頭最近嘴皮子倒利落了許多,可不知是跟誰學的。”

一旁寒紫立馬湊過來,出賣同伴道:“還能有誰?當然是跟灰衣學的,還名師出高徒,學的十成十的本領!”

“寒紫!”白芷被擠兌得一張俏臉立馬羞得紫紅,朝寒紫撲過去道,“我讓你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看著兩個丫頭嘻嘻笑笑的打鬧,餘辛夷唇畔揚起一抹笑意,若春風拂來,冰雪消融。

就在出發前,景夙言騎著馬帶著墨衣、褚衣二人趕到尚書府前。隻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跨著整個鎏國最美的男子,隻見他身上披著件貂裘,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紮不束,微微飄拂。抬頭看他,好似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襯著懸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不似凡人。

餘辛夷詫異的抬起秀眉:“你怎麽來了?”

景夙言勒住韁繩,理直氣壯道:“天氣如此晴好,我當然要來。”

這感覺就像是,放著自己傾城之貌的妻子去與旁的男子相會,哪個男人能按捺得住?更何況,他家辛夷可不僅僅隻有美貌而已,若不是知曉會讓辛夷羞惱,他恨不得時刻她藏起來才好。所以他不僅要去,並且要時刻盯緊。

這是什麽理由?餘辛夷看著前一刻神明降世般的男子,下一刻像個賭氣的頑童般,失笑道:“你既然要去,怎麽有攔著你的道理,我們出發吧。”

景夙言哼了一聲,見餘辛夷要上馬車,忽然道:“慢著。”

餘辛夷詫異道:“怎麽了?”

卻見景夙言墨黑的瞳孔裏忽然閃過一千種光華,忽然從馬背上躍起,腳尖借力衣袖獵獵,恍然間已經來到餘辛夷麵前。餘辛夷撐大了眼睛,隻感覺唇畔一抹溫熱的觸感,雙眸正對上景夙言狡黠的眼神,匆匆的,淺嚐輒止,卻好似一滴滾熱的水伺機鑽進波瀾無驚的心,讓她整個人瞬間心旌搖曳,無法停息。

景夙言偷腥般嚐完了這美好,終於誌得意滿的說道:“好了,現在出發吧。”留下還未從失神中回應過來的餘辛夷,再度跨馬而上。

餘辛夷看著周圍丫鬟、暗衛們憋笑的表情,臉頰一下變得滾燙,咬緊後牙反複吸了幾口氣才把憤怒壓下去,惡狠狠的瞪著他道:“你敢再有下次,我就……”最近這個蹬鼻子上臉的功夫越來越強,臉皮厚得簡直要攀比城牆!

她還沒說完,忽然對上他充滿笑意的眉眼,雙目中盈著的光芒比過銀河萬千璀璨,讓人目眩神迷,餘辛夷心口一跳,氣咻咻的別開目光登上馬車不再看他。

景夙言笑得偷腥一般,隨後回過頭朝墨衣等人遞過去一個冷凝的眼神,墨衣、褚衣點了點頭,一行人向梅山出發。

行至梅花山下,餘辛夷下了馬車,便看到赫連嘯一身勁裝隻披了件薄薄的風衣,牽著一匹黑色駿馬站在那裏等著,他身旁舞陽公主身著紅色披風,張揚中帶著俊俏。

見到餘辛夷,赫連嘯眼睛一下亮了,幾步便上前道:“辛夷小姐,你能來赴約我真高興。”

舞陽公主也笑嘻嘻的走過來:“我就知道辛夷姐姐你一諾千金,說來了肯定就不會失約。”她一捏餘辛夷的手,忽然驚訝道,“呀,辛夷姐姐,你手好冷。你們鎏國人都是這麽怕冷的麽?在我們旬國呀,就算大雪天也沒人會穿這麽厚的衣服,要是感到冷了就去喝一碗酒,保證全身暖和精力充沛!旬國的女人們過得更好,那裏出產四國最美麗的寶石、品質最佳的黛粉,每個人都打扮得很漂亮,相比你們鎏國閨秀們必須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好得不要太多,辛夷姐姐,要是你到了我們旬國,肯定會覺得比這裏舒坦多了!”

餘辛夷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淡淡笑道:“你們旬國人喜愛自己的國家,我卻聽說,你們旬國地處西北,有一半的土地常年埋在雪裏狀似雪國,另一半則極為幹燥,尤其在你們旬國皇都,一年中隻有幾種花可以開放,連一朵我們鎏國極為尋常的桃花在那裏都要精心栽培才能成活。所以無論你們旬國多好,我還是喜歡待在這裏。”

赫連嘯笑道:“好了舞陽,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上山吧。辛夷小姐,所以我特意為你準備了馬匹。”

景夙言上前,涼涼的微笑道:“不勞赫連皇子,我們早就準備了。”

墨衣牽出一匹棗紅色的小馬,看起來極為溫順柔和,赫連嘯臉色沉了極短暫的一瞬,隨即笑道:“那就好,咱們上山吧。”

因才下過大雪,梅山上氣溫寒了許多,因此梅花最美的時候,卻並沒有多少人來欣賞。赫連嘯騎著黑馬寸步不離的守在餘辛夷身邊與她交談說笑。

赫連嘯笑道:“我明日就要離開鎏國了,可今天突然有些不想走了。”笑容裏一絲藏不住的落寞。

餘辛夷道:“赫連皇子難道有什麽遺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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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赫連嘯輕歎了一口氣道:“鎏國陛下給我指了鎮國公的嫡女。”

鎮國公嫡女,沈婉君?那倒是個極溫婉可愛的女子,隻是嫁到旬國去,實在不是一個好歸宿。不過兩國聯姻從來不是女子自己可以決定的,她們的人生隻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罷了,誰人會在意她們的意願。餘辛夷心底輕歎一聲,揚起微笑道:“沈小姐人貌品性都是極好的。”

赫連嘯著急道:“你明明知道,我心有所屬。”望向餘辛夷的目光裏充滿緊張,像是生怕她誤會似的,“所以,我當場便拒絕了陛下,若是娶不到我真愛的女子,我寧願一輩子正妃空缺!”言語中切切之意,分外堅定,眼睛裏滿是認真,這使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麵孔看起來十分誠懇。

餘辛夷側過頭,輕歎道:“赫連皇子,你明知道沈太妃已經為我與八殿下賜下婚約。”

赫連嘯仿佛從中聽出一絲機會來,眼睛立馬亮了:“但是隻要你一日沒有成婚,那就是有機會的。我說過,在我們旬國女子婚事不會有任何束縛,哪怕成了親都可以選擇和離再結姻緣,更何況這隻是個婚約而已,何必要在意呢?”

就在赫連嘯剖心之時,景夙言臉色寸寸凝冰,寒得如同冰魄,讓人害怕。

景夙言驅馬正準備趕上去時,舞陽公主忽然策馬跟上來,湊到景夙言身旁道:“八殿下,這紅梅蓋雪的樣子果然別有一番風味,你喜歡這些梅花麽?”

舞陽公主臉色紅撲撲的,雙目含水癡癡的看著景夙言的側顏,仿佛已經沉溺進對景夙言的迷戀之中,再也拔不出來。今日她也身披紅衣紅披風,就連頭上的發飾都是紅色的,嬌俏得跟樹上紅梅一模一樣,讓人分不清她問的是真的花,還是她這個人。

卻見景夙言望都沒望她一眼,更未欣賞那漫山的紅梅一眼,目光定定的凝在赫連嘯與餘辛夷前方的身影上,像是燃著火焰

舞陽公主用力捏緊手心,心裏的嫉妒與恨意騰騰燃燒,像是恨不得當即一把黑火將餘辛夷那個奪去八皇子所有主意力的賤一人活活燒死。但是——現在還沒到時候!舞陽公主將心底湧上來的滾滾黑暗全都壓下去,重新揚起天真活潑的笑顏,順著景夙言的目光望過去,嬌笑道:“八殿下是在看我皇兄跟辛夷小姐麽?這幾日,他們聊得可極為開心,像是已經結成莫逆之交一般,辛夷小姐對我皇兄也不再像從前一般防備,反而放開胸懷,像是要接受我皇兄似的呢。”

景夙言回過頭,斜睨了舞陽公主一樣,似笑非笑道:“舞陽公主你的那些招數先收起來,想說什麽直說。”

舞陽公主臉色刷的變了,惱羞成怒道:“沒錯,我就是想說我想辛夷姐姐成為我的皇嫂。別忘了,我皇兄可是救過辛夷姐姐的!這天下,哪個女子不會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感激感動的?更何況,我皇兄長得如此俊朗,還是我們旬國未來的王,財富、權勢、人品相貌一樣不差,辛夷姐姐會不喜歡才奇怪!”

景夙言勾起唇,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將舞陽公主接下來的話語全都凍住,竟感覺一股涼意自腳底一直竄到頭頂,止不住的發寒,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舞陽公主一雙大眼睛裏滾了兩滾,目光裏寫滿了淒然,兩顆碩大的淚珠滾出眼眶,她帶著哭腔道:“八殿下,難道你忘了四年前你遊學經過我們旬國的事了麽,那事我因為賭氣出宮,在沙漠上差點被盜賊綁走,是你救了我!如果你半點不把我放在眼裏,何必救我!”

這樣美的臉,這麽晶瑩的淚珠,卻終究沒能融化得了景夙言骨子裏冰冷的心:“當時即便是隻小狐狸、小狼狗,我也會救。舞陽公主還是不要誤會的好。”

舞陽公主的眼睛驀地撐大,策馬擋在他麵前,捂住心口,像是受到了極大的痛苦般:“八殿下……你怎麽能這樣說,在你眼裏,我就是小貓小狗一般別無二致麽?八殿下,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這麽久,連自己身為旬國公主的顏麵都不要,成為四國的笑話,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景夙言冷冷望著這個美人的眼淚與痛苦,絲毫不動聲色,直到舞陽公主的眼淚把整張臉頰浸透,他才緩緩啟唇,那線條分明的紅唇裏淺淺吐出幾個字:“舞陽公主,你還想在這裏牽住我多久呢?”

舞陽公主的眼淚陡然停滯,像是被從裏到外全被扒得精光般,難看得無地自容:“你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景夙言冷笑一聲,正準備打馬追上,將那個心懷不軌的赫連嘯一鞭子抽得遠遠的,踹回他的旬國去,卻突然發現之前僅僅兩匹馬身之隔的兩個人,不知何時竟消失在視線之外。景夙言麵色陡然冷凝,立馬揚鞭追向前,行至一半,忽然感覺到馬匹驚慌焦躁起來,緊接著整個山微微晃動,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一般。

忽然聽到前麵旬國侍從們的驚慌大喊:“不好了!前麵雪塌了!”

“皇子跟光華郡主都掉下山穀了!”

“怎麽辦?公主,八皇子殿下!二皇子跌落懸崖了!”

景夙言麵色陡然冷凝,整個人僵硬成一座雕塑。山體還在搖晃著,漫山的大學壓在山頂上,似乎隨時都會有下一次雪塌的發生,而這梅山極為陡峭,一側連著山腳,而另一側——卻是最險峻的懸崖峭壁,一旦滾落下去,從未聽過生還的可能!

舞陽公主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驚駭得臉色煞白,連忙下馬跑到景夙言身邊,用力抓住他的衣袖道:“八殿下,怎麽辦?我皇兄掉下去了!我好害怕!我感覺又要發生雪塌了,怎麽辦,山在晃,我們走吧,快走吧……”

景夙言卻甩開她的手,冷冷的跨上馬朝著雪塌的地方趕過去。

墨衣、褚衣臉色冷凝,連忙追上去道:“殿下!此刻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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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景夙言卻拋之腦後,臉色鐵青的策馬在一片紛飛又危險的雪花中朝著懸崖衝過去,向每個阻攔的人嗬斥道:“全給我滾開!”那麵色像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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