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正得意之時,身邊一名婢女手指著馬車外道:“公主,您看!那不是儀元殿下的馬車麽?”

舞陽眯起眼睛,隻見正是儀元公主的車駕在不遠處停留半刻,儀元公主朝著被人群圍觀打砸唾棄的屍首看了看,發出一聲輕歎,正準備命車夫繼續走,沒想到被舞陽攔住了去路。

舞陽一雙尖酸的鳳眼斜在她身上,冷颼颼嘲笑道:“皇姐,你怎麽在這兒啊?難不成是特意來看這個罪犯假重華的?哎呀,我突然想起來了,前陣子皇姐你跟這個假重華走得可是極近的,你還那樣維護於她,可是許多人都親眼瞧見的,如今你又來吊唁她,嗬嗬,倒讓人不得不懷疑,你跟她有些什麽隱秘的交情了!”

舞陽公主這話分明是在說儀元公主跟餘辛夷是一夥的,在這樣敏感的時候,這樣一句敏感的話,簡直是把人往火坑裏逼,儀元公主登時臉色就變了。

“你別太過囂張!風水輪流轉,有你風光的日子,也總有你倒黴的一天!”儀元公主怒得用力拂袖,將轎簾摔下,命車夫立刻掉轉馬車。

伴隨著舞陽公主扭曲的笑容,她朝著途徑的百姓道:“砸!給我拿起石頭狠狠的砸!每朝著這具無惡不作的屍首砸一百下就到我這裏來領一兩銀子!都給我砸!快啊!本公主這裏都是錢!全都是錢!”

大把大把的銀子嘩啦啦撒出去,原本懶懶散散的百姓一下子如見了蜜糖的狗熊般瘋了似的尋找身邊的石頭、臭雞蛋、爛菜葉子,向本就死去的屍首砸過去,然後再向舞陽公主討錢。

整個城門口頓時堵得水泄不通,人性的貪婪與惡毒在這裏顯露得清清楚楚。舞陽公主抓起一把錢隨意的拋向人群,放聲大笑。餘辛夷啊餘辛夷!你以為你死了就結束了?不!還遠遠沒有!我要你死都死得不安寧,死都死得顏麵無存,屍首被扒得光光的,在這裏遭受萬民的唾沫與咒罵!這才是我對你最好的報複!

而坐在馬車中的舞陽壓根沒想到,距離她百步之外兩道故意低調的身影,坐在路邊的茶水鋪上,不動聲色的品著粗劣卻另有一番苦甘的茶水。

而作小廝打扮的寒紫則恨得咬牙切齒:“太卑劣了!竟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連死人都不放過,我看她不僅嘴巴有毒,心眼有毒,渾身上下都是毒!”

餘辛夷則絲毫不見怒,即使是飲著最便宜的茶水,那姿態依然高無比:“她越是囂張,不越是證明她真的以為我死了麽。”

寒紫轉而一想,憤慨少了幾許,冷笑道:“哼,若是小姐你現在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麵前,我看啊,她八成還以為你是鬼,被你活活嚇死呢!”

餘辛夷淡淡笑了兩聲,目光朝著被吊在城門口的那具焦黑的死屍身上,心底發出一聲重重的冷笑——好啊,好得很。她一個小小的餘辛夷,竟然有勞那麽多人處心積慮的布置這樣精密的陰謀,也真算她無上的榮幸了!

至於被武德帝責罰的赫連嘯,她並不同情半分。武德帝看似隻是削掉了他的親王爵,並且杖責一百,表麵上讓赫連嘯跟赫連恕兄弟平起平坐。但是那杖刑一百,打掉的不僅是赫連嘯的麵子,還有他的裏子!

武德帝這是當著武百官表明他的憤怒,以及對赫連嘯的不滿。一個帝皇的喜好很大程度上就是整個朝堂的風向標,赫連嘯上段時間用鐵血手段搶回來的勢力與支持,很可能在這一百杖中已經被無形削弱了極大部分。

但是這與她又何幹呢?當初的結盟雖然隻是暫時,但若是赫連嘯真心合作,她不介意將之繼續一段時間,但是怪就怪在赫連嘯實在太過自私,明明眼睜睜的看著她被陷害,也沒有絲毫拉她一把的意思,而是將她當成一個傀儡,替他對付旬後、大皇子,然而,她餘辛夷絕不甘心做那個傀儡!

寒紫轉了下眼珠,小聲的詢問道:“小姐,下麵我們該怎麽做?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你已經死了,假縣主這個身份咱們還要用下去麽?那件東西我們還要不要找下去?”

“找,當然要找下去,”餘辛夷聲音輕卻極其肯定的說道,“我們來這裏的目的還沒有完成,雖然小雲霄暫時沒事了,但是血海深仇如何不報?舞陽沒有死,那個所謂的季樊青沒有死,旬後更沒有受到報複,這件事怎樣都不算完!”

而且——她敢斷定,景夙言有秘密瞞著她!就算他已經答應不再消失,可是從他言語裏、神態裏,她完完全全的肯定,他還有秘密隱藏著不讓她知道。

將所有的思緒暫且壓下,餘辛夷付了茶水錢,緩緩起身道:“我們先去聯係一個人。”

日夜之後,更深露重。

一襲灰色的鬥篷輕輕叩開一扇門扉,麵無表情的青衣少年冷冷的望著麵前作尋常男子打扮的人,灰色的鬥篷緩緩掀開,露出一張比月華還要美得多的臉龐,她微微一笑輕聲道:“請幫我向你家主子傳話,他要找的人,我知道怎樣能找到。”

一台輪椅緩緩由遠及近,冷若冰霜的俊美青年雙手交握在腿上,雙眸裏第一次出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跟冰一樣薄透無血色的唇裏緩緩吐出兩個字:“請說。”

三天之後。

在假縣主一案中一直避嫌沉默的扶蘇丞相,忽然身穿縞素入宮,一進宮便半句話不說,當著所有震驚的朝臣,對武德帝鄭重請辭道:“啟奏陛下允許微臣替被懸在城門的未婚妻收斂收屍並帶回老家安葬!並允許微臣停職三年,為亡妻守靈!”

兩句話,將扶蘇一進來就被震住的眾人,再次狠狠一震,震得眼花繚亂甚至以為自己沒睡醒。

怎麽回事?這好端端的扶蘇丞相,假縣主一案中的受害者,竟然身穿縞素進宮,並且當著皇帝的麵,要為那個假縣主收屍,還要以已婚妻的身份帶

回老家安葬,更駭人的是還要為她守靈,並自請免官?這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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