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黃雀在後

景夙言在不遠處看著她唇邊那抹淡淡的笑容,心裏卻是發癢。為什麽她做壞事時運籌帷幄的表情都能撓到他心底的癢處,讓他有種隻想幫著她助紂為虐的衝動啊怎麽辦!

他目光一閃,想及不久前她主動撲過來的那個吻,舌尖在唇邊輕輕一舔。那一抹小動作,讓一直暗地裏偷看他的那些名門貴女們,都心中抽了一口氣,小鹿亂跳!又是嫉妒,到底八皇子殿下想到了什麽人,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時間就在某些人的淡然自若,某些人的忐忑不安緩緩過去。

半個時辰之後,三司回宮,渾身冷汗漣漣,跪下道:“啟稟陛下,走水原因已經查明,是兩名看守天牢的官差打瞌睡,不小心碰倒了燭台,那兩人已經畏罪自盡。案犯們並無損傷,十一位死刑犯悉數歸案,”

眾人終於又緩下一口氣,然而,出乎他們預料的是——“隻是……”這兩個字,將滿殿的心都吊下來,仿佛丟進油鍋裏一樣!什麽“隻是”?這個“隻是”到底是什麽?為何刑部尚書臉色如此怪異?難道,還發生了什麽天大禍事!

皇帝的耐心早就告罄,幾乎是怒氣衝衝的吼道:“吞吞吐吐做什麽!有什麽話說出來!有半點隱瞞不報,朕將你們滿門抄斬!”

大理寺卿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當即叩首,惶恐的大聲道:“死刑犯十一人,十男一女,數目並不曾少,隻是其中那名女犯,似乎身份出了差錯!”

十一名死刑犯,其餘十個可能沒人會關心具體來曆,但是那第十一個,在座沒有一個人不知曉。因為,那第十一名女犯曾經在整個京城傳遍,更讓定國公府差點陷入危機!那就是,定國公府大小姐,用毒物親自毒殺了尚書府大少爺的——溫淩萱!女犯的身份除了差錯,難道是意味著,關在天牢裏的不是溫淩萱本人?那麽又會是誰?

大理寺卿咬咬牙,連連磕頭道:“經過臣與兩位大人共同鑒定,關在牢中等待秋後處斬的女犯並不是溫大小姐溫淩萱,而是一名普通民女!大理寺出此紕漏,微臣自知死不足惜,請皇上降罪!”

付左話音剛落,溫衡渾身繃緊的硬骨頭刹那如一盤散沙般鬆懈!眼睛狠狠閉上!完了!此事,兜不住了!那一刹那,整個大殿內所有人都撐大眼睛,有些膽小的甚至已經捂住嘴巴。

死牢裏關的不是溫淩萱,而是民女,那麽真正的溫淩萱到底去了哪裏?天!定國公府不要命了不成!皇帝聞聲,一雙龍目立刻撐大,死死的望著大理寺卿,隨即又凝到溫衡身上,極其突兀的大笑一聲:“死牢裏關的不是溫淩萱?哈!那麽真正的溫淩萱在哪裏?”

皇帝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很輕,輕到低沉!他臉上的肌肉抽了抽,目光卻如同劍,不,比那還要可怕!像巨龍張開的獠牙,幾乎恨不得當場把溫衡撕碎!溫淩萱這案子是他親自過手的,而溫淩萱的死刑更是他禦筆親批下的,現下卻來告訴他,溫淩萱被換了,有人頂替她去死,那麽,他這個帝王的威嚴被置於何地!這簡直是藐視龍威,欺君罔上!

溫衡立刻惶恐的跪下,爬到玉階前,老淚縱橫的叩首道:“陛下息怒!微臣不知啊……或許是天牢走水,犯人一時混亂,所以小女丟失……臣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陛下啊……”

溫衡的額頭磕得砰砰作響。然而皇帝卻冷然嘲諷,聲音逐漸提起,到後麵幾乎化為怒吼:“溫愛卿,你是在說朕的三名大臣瀆職,三個人都查不出一個溫淩萱?不如愛卿你親自去查,若是找不出溫淩萱這個人的下落,那你定國公府全都給淑貴妃陪葬如何!”溫老夫人猛地提了一口氣,幾乎當場昏厥!

溫大夫人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原本她還在為早早的將溫淩萱換出來,免於火災而高興,沒想到她的婦人之見,下一刻便現世報!怎麽辦?事情明明做得天衣無縫的,怎麽會這樣!

餘辛夷垂著長長的睫毛,不動聲色的淡淡微笑著。對溫家來說,還有什麽罪名,比欺君罔上還要重,還要可怕的!

當今皇上最是多疑,還有另一個特點是剛愎自用,最恨別人欺騙,拿三年前的浙江總督來說吧,當年皇帝為永和公主挑選駙馬,浙江總督為了得到皇家青睞,便隱瞞不報長子已定親之實,被皇帝欽點為駙馬擇日成婚,沒想到在成婚前事情敗露,皇帝以欺君之罪將浙江總督全家抄斬!那一案震驚全國。

而今天同樣的,隻欺君罔上這一個罪名,便能讓定國公府全府覆滅!怎麽樣,溫老夫人,這個我給你們準備的禮物,到底滿不滿意!溫斷崖更是早就壓下胸口一股血沫,雙腿跪下膝行到玉階前磕頭:“請陛下明察,溫家絕對沒有膽子欺君罔上啊,陛下!陛下——!”心裏卻如同荊棘般攪動著,溫淩萱被換掉的事,隻有他們定國公府知道,換得神不知覺不覺,可是誰曾料到天牢竟然會突然走水!

而且選在今天這樣一個日子裏!他下意識裏覺得有人在暗中下了圈套!挖了坑要埋葬他們整個溫家,但是是誰這麽大的膽子!難道是餘辛夷?不,不可能,她一個小女孩,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膽子,這麽深的籌謀,還有這麽大的能耐!

溫斷崖心下想不出任何東西,隻能不停磕頭,心裏乞求著溫淩萱不要被找出來!隻要溫淩萱不出現,那麽就算皇帝懷疑,也絕不能就這樣治他們溫家的罪!

然而——就在此刻,隻見大內總管孫福壽領著一個人進來,抬眼小心察了皇帝的顏色,些許遲疑道:“陛下……溫小姐求見。”

聽到“溫小姐”這三個字,殿內所有人都震驚的抬起頭,眼睜睜的看著孫福壽身後,穿著一身粉色錦衣的少女臉上還帶著喜色出現,朝著臉色古怪的皇帝行禮道:“臣女叩見陛下。”溫衡眼前一黑,像被人一悶棍從天靈蓋上狠狠打下來,腦中隻有一句話:她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幾乎衝上去一巴掌扇飛了溫淩萱,怒吼道:“孽障,你怎麽會在此?”

完了!完了!他溫家百年基業,數十載籌謀,今日怕是要完了!而這一切都怪這愚蠢的逆女,還不如就讓她被一把火燒死!

溫淩萱剛進殿就扇了一巴掌,整個人都懵了,訥訥的開口道:“父親……不是您派人傳話說陛下召見我,要赦免我的罪麽?”她半個月前被父親從天牢裏換出來,然後一直藏在偏僻的莊子裏,還有十幾個下人看著她,不準她踏出莊子半步。

她簡直悶得想死,幸而今日父親派人過來接她進宮,還說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壽辰,他求了皇上赦免她的罪。她趕快上馬車進宮,一路上無比激動。

以為很快就能被赦免罪過,那麽她又是那麽高高在上的溫家大小姐,再也不用東躲**!可是,為什麽一進宮就被打了一巴掌,而父親的目光,簡直想要殺了她一樣!

溫淩萱這時候才感覺到不對勁,四周看了一圈,竟發現所有人都震驚詫異的看著她,而皇帝看她的眼神尤為古怪,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她下意識的膝蓋一軟,已經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捂著腫起的臉頰張了張唇,卻是一個字說不出來!怎麽回事……誰能告訴她到底怎麽回事!

景北樓掃了地上跪著的茫然無措的少女一眼,輕蔑的一笑:原本定國公府形勢雖然不大好,但也不到必將被治罪的地步,可惜這愚蠢的溫淩萱一出現,好好的一盤棋都完了!

果然女子還是不要太愚蠢的好,否則便是禍害全家!隻是——景北樓目光緩緩轉移到餘辛夷身上——連他都沒想到,餘辛夷這些棋會步得這樣深,一步步的簡直是誠心將溫家送入死地!這樣的手段,就連他,都覺得可怕!

餘辛夷敏銳的看到皇帝森冷的目光裏,氤氳的滿滿是殺意,唇邊揚起一抹清淺的笑。

溫淩萱這最後一步棋也到位了,正好,她要開始將這最後一軍了!

她早在聽聞溫衡主動進宮,請皇帝將溫淩萱賜死時,便預料到了這一切!憑她兩世對溫家人的了解,定國公府是最護短的一類人,溫淩萱雖然犯了大罪,但作為溫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溫家人怎麽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溫淩萱被砍頭!

所以,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最好的辦法就是換人代死!其實,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貴族之中子孫犯事後為保子孫一條命,便暗地裏收買衙役換人代死,這代替砍頭的便稱為白鴨,通常一隻白鴨不過五十兩到一百兩的價格,然而這區區一百兩銀子卻能養活窮苦人家五年十年。

對於貴胄們來說最高貴的莫過於他們那條命,同樣對窮人來說,最卑賤也不過人命!

但是她要關心的是,如何把這個罪證送到皇帝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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