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泉(上)

關上門,將資料一份份速速地看過後,我打心底再一次佩服起夏川來。

要在一晚上寫出這麽多字已經很難了,更難得的是,在這種匆忙情況下,那字竟然也是這樣秀氣。雖然寫得草,然而轉折鉤點絲毫都不馬虎,如其人不會含糊人一般的有美好之德。同時他的字體很有風格,如蘭花一樣秀麗欣長,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漂亮的手寫體,聞一聞似乎有蘭花香要飄來。

“你可幫了我大忙了。”

我讚歎道,而夏川慣有地害羞地笑:“那樣就太好了。”

我不多說,飛快地將資料全部折疊起來,塞進了隨身攜帶的一個口袋裏。

收拾完東西,我倒沒想馬上出去,隻是和夏川說起秦藍的話,以及老鬼的死。夏川聽了這些大覺得可惜和遺憾,同時擔心我。他倚靠在床頭上,眉頭上盡顯愁緒。

“這麽一看,他好像已經知道你的所在了。”

“是的。”

“那要怎麽辦呢?他能夠在秦藍家襲擊老鬼的話,是不是也能襲擊你呢?”

我聽見,抿嘴一笑,搖搖頭:“他暫時沒這本事。不然直接殺掉我了。他能殺掉老鬼,是因為我疏忽了。可真對我動手,事情就不是那樣簡單了。”

“是麽。”

我不想他多想,也沒什麽可說,隻是稍稍拉開窗簾來,想給屋子曬曬太陽。=F=H=Z=W=W=這間屋子是朝南的。我一直以為夏川在夏家的待遇低,沒想到住的房子倒不錯,吃穿用也不短缺,還有固定的傭人照顧,想想看,畢竟還是真正有錢的大戶人家,不至於這麽小氣。

然而,誰想,就在我朝著窗戶外左右瞧的時候,猛然間,窗外開來的三輛車引起了我的注意。

說起來,夏蘭山的家裏是不允許私家車開進來的,但是這三輛車進來了。為什麽我知道是私家車呢?因為夏家的車一律是定製的,車頭前一定少不了一隻金鳳凰。而這輛車卻一眼能看出廠家,雖然也是名貴的,卻曉得不是夏家的。

這奇怪的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自覺好奇地看,想知道是哪裏的大人物來了。隨後車門開了,夏家接應的人來了。車門打開,一排人鋪上了紅地毯,隨即馬上有人來撐傘,傘下很快出現了一個人的人影,那隻是一個身著紅色傳統漢服,紮著整齊長發的,行動有禮儀規範的男人。這男人有一雙極其漂亮的丹鳳眼,臉上肅穆,麵若刀刻,站在一堆保鏢裏顯得鶴立雞群。

如果放在平常,我倒不一定想再好奇下去,因為一瞧就曉得是哪裏來的大少爺。或許是夏家的親戚。然而,我越看卻越覺得這人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等那人慢慢走近這座宅子後,他的麵容也越來越清晰,我猛然意識到自己沒有認錯人,並且愕然了。

“鍾小姐,怎麽了?”

大約是見我扒在窗口不動了,夏川忙詢問,我則沒有移開視線,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紅色漢服的男子,問

“那人,是誰?”

夏川聽見,撐起身遠遠地一看,道:“啊,他來了。那是我舅媽的外甥,李家的長少爺,李欽泉。”

“李欽泉?”

我低低地念著這個名字,左思右想,越想越奇怪。

叫“欽泉”的話就沒有錯,但是,怎麽是姓李?

“他……不是叫趙欽泉麽?”

“趙?不。李家的長少爺怎麽可能姓趙呢?他是李家宗主李佩龍的兒子。李佩龍,是我三個舅媽的哥哥。”

聽見這話,我不自覺地鬆手了,腦中有些空白。

“鍾小姐,怎麽了?”

我輕聲道:

“我問你,他是不是,過去幾年出了什麽事情?受了重傷,或者失去記憶了?”

夏川聽見,奇怪地道:“失去記憶?受重傷?不可能吧?我這幾年一直看見他。李大哥他20歲的時候曾經外出修行過,後來過了三年回來了,就一直在家裏接受更加正統的指導和教育。幾年前就和秦家的小姐,啊,也就是秦藍的堂姐,秦秀敏訂婚了。李家的長少爺一旦成婚就會受到族裏的承認,可以接管家裏的重要事務了。為此李大哥一直都留在家裏,學習這些東西。”

聽到這裏,我甚至不及思考,眼前就有些朦朧,道:“他居然騙我。”

夏川聽見,不解地看著我,而我一閉眼,冷靜了很久,這才放緩了口吻,道:“嗬,這個人,我和他還有一段舊情呢。=烽=火=中=文=網=”

我話說完,夏川傻眼了。

說來話也不長。

那時候我才18歲,修煉途中碰見了一個自稱是趙欽泉的20歲的男人。他相貌英俊,舉止優雅,雖然開始看來冷漠討人厭,但是曾經在我遭遇群鬼的時候出手幫過我。因為在同一片區域遊蕩,又都是那裏數一數二的兩個捉鬼師,我們先是彼此排斥,再是彼此競爭,最後,我和他認識了,更巧地是發現他八字很好,給了我希望。

為什麽說給了我希望?

我討厭自己的孤星命,這是毋庸置疑的。它已經害死了很多和我親密的人。聽說世界上有人可以化解我的孤星命,所以我一直在找。令天桐答應幫我辦的也就是這件事。隻要找到那個人,我便能脫離命運的詛咒。但是尋找之路很艱難,因為或許這樣的人還沒有轉世也不一定,我心裏帶著期望,卻漸漸地覺得沒有希望。

直到我遇見“趙欽泉”。他竟然是不會被我克死的人。孤獨了十幾年的我遇見了這樣的人,即便不愛笑,當時也馬上喜悅地笑了出來。這意味著,他和我在一起可以毫無顧忌。這讓我充滿了希望。雖然不被克死不代表他能幫我,然而,有他在,我至少有了朋友。那時候,我自以為這個人會是我的救星。而且不誇張地說,我曉得他喜歡上了我,甚至還替我畫了畫,我看過,很漂亮。

“後來呢?”

“後來?”

“然後……”

我停了很久,道:“有一天,他在後院澆花。www.?fhzww?.c0m我心情很好,就告訴他,我喜歡他。然後……他看著我,什麽都沒說,當天晚上一個人在外頭不知道想什麽。後來,他從此就徹底地消失了。”

夏川皺起眉頭問:“消失了?”

“是啊。消失了。然而,這消失不是說我找不到他,可是盡管我用了所有辦法聯係他……他都不肯給我回一個字。”

“究竟是怎麽了?”

“後來我去做了很蠢的事情,截了他的信。拿這些來打擊自己。這才曉得他還有家人,有父母,還有一個關係很親密的女性。想來,的確是叫秦秀敏來著的。他的信件裏充滿了各種溫柔體貼的話語,我當時察覺到什麽了,卻不能相信。因為我不明白,人怎麽變得這麽快。”

我的話說完後一切都安靜了。安靜地甚至房間裏隻有呼吸聲。半晌,夏川憐憫地道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呢?為什麽他要這麽對你?”

“……”

我閉著眼一句話都沒說。夏川便又沉默了。直到許久,大約見我陷入了負麵情緒裏,夏川突然一拍手,笑道:“不過沒想到,鍾小姐還戀愛過。真是不簡單,經曆太豐富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大約能理解這是他想要緩和氣氛的玩笑,然而現在我卻不覺得好玩。一時我揪起夏川的衣領,瞪著他道:“什麽叫做沒想到我還戀愛過?對,我看起來不像女人,沒有女人味,那又怎麽樣?我就不能喜歡別人了?這是我自願的麽?這公平麽?!活該我是孤星命,全世界人都可以**我的感受麽?!”

想到這裏,我狠狠地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桌子晃蕩起來,而大約不曉得我的反應會這麽大,夏川怔了好半晌,慢慢地,伸過一隻手來握住了我的手,我正在極度不佳的情緒中,馬上就收回手,瞪著夏川道:“幹什麽?!摸什麽摸?你們都是一家子貨色,可惡的東西!”

無辜挨了我的罵,夏川一如既往地沒有計較。他隻是眼裏帶著憐憫,道:“對不起,我不是惡意的……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心裏非常難過,鍾小姐,我能感覺到。所以我才……那不如這樣,想見他麽?和他說清楚麽?你可以放下禾虹的案子,先去找他。我可以幫你。”

聽了這個,我慢慢地閉上了眼,卻沒回答。夏川便笑道:“是擔心不知道怎麽和他說麽?沒事的,我幫你。也別怕他不見我們。我去見他他肯定不能躲著我的。走吧,鍾小姐,我帶你去!”

聽見這話,我還是沉默,半晌卻站起身,提起茶壺,往他眼前的杯子一邊倒熱水,一邊道:

“不。我不去見他了。”

我的話叫夏川愣在了那裏,他道:

“你不是想問清楚麽?為什麽又不去了?”

“他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這麽多年了,有六年了吧,他估計早忘記我長什麽樣子。”

“怎麽會呢?別這樣想。他可能是有什麽……”

“別替他說話。剛才你還說了,他過去幾年好得很……”

我的話叫夏川語噎。然而我也不多講了,隻是又吸口氣,歎道:“我和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眼前,與其去和那男人追究過去,倒不如看看你冒著腦子燒壞掉的危險也要寫出來的資料。”

夏川聽了,怔怔地望著我,而我舉起手裏的資料,拍了拍,道:“昨天下午你就受傷了吧?傷口才包紮好,你就把這些東西寫了下來。就算這些資料在眼前,抄也要抄五六個小時吧?何況是默記下來?所以,勞累過度,傷口感染了,今天早上才發高燒……我沒說錯吧?”

被我一通說,夏川啞然無言,他顯得有點局促地笑道:“沒什麽。其實我什麽用都沒有,隻有這點用處了。總覺得案件當事人很可憐,想幫忙而已。”

“……”

見他不好意思地笑,充滿了純真和誠懇,我突然很感動。也不多說,我突然抱住了他,他那溫柔的氣息和軀體的溫熱漸漸地就透過薄薄的睡衫傳遞了過來。而夏川被我抱住,一開始是僵住了的,後來卻輕歎一聲,回手抱住了我,還和安撫小孩一樣輕輕地拍著。

“別難過,別難過……”

“你是幼兒園的老師麽?”

“哈哈,……可是這樣就會舒服點,不是麽?”

他說完,我沒回答,其實是默認了。這種擁抱,真的我已經很久沒有遇見了。而他哄了一會兒,突然認真地道:

“鍾小姐。其實,有的人會突然地離開,可能隻是因為到了某些時候了,而不是心裏不眷戀你了。你這麽率直這麽坦蕩,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他沒有理由不喜歡你,或許他也是心裏有很多的苦衷,然而現在卻無法用言語表達罷了。”

“你就非要替他說話麽?和個老媽子一樣。”

我蠻享受夏川的拍拍的,也不多說,唯一不滿的是他總在那裏叨嘮我放寬心。而聽了我的話,夏川笑了出來,忙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是囉嗦的那種類型。”

“算了……”

我突然鬆開了他,瞧著他淺色的頭發下烏亮眼眸裏的擔憂,不自覺地也心裏溫熱起來。這種感覺剛開始叫我感動,後來居然讓我有些局促於直直地望著他。之後我低下頭,咳嗽一聲道:

“你……什麽都別說了。今天就這樣吧。我忘記他,不想提了。你也注意休息,我……看完這些資料,有事情還來找你。”

話說完,不曉得什麽攪得我心裏頭有點慌,我掩飾一般地馬上收拾起資料,然後站起了身。

他聽見點頭,我於是隨即要走。可才要離開房間,夏川突然道:“鍾小姐。幫你解開詛咒的人,告訴我怎麽找,我也可以幫你找的。”

我聽見一愣,幹笑一聲:“令天桐都找不到的人,你省省心吧。”

“這……不管怎麽說,總會有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

我聽著這話,看著他誠懇的眼神,微微翹起嘴角:

“謝謝你。你先好好養病吧,以後有需要,我會請你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