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的夜晚如期而至,消失了一整天的謝濟軒踏著星光來了昏迷的藍伽羅床前。一直飄蕩在藍伽羅身體旁的陳珈高興的直呼:終於來個說話的了,飄了一天好無聊啊!

謝濟軒遣走其他侍女,脫鞋躺到了**,小心的將藍伽羅的身體抱在了懷裏。

“一直想這樣抱著你迎接每一日的清晨,今夜先任性一次,若你明日還不醒,我會帶你離開這裏。帶你去一個四季都開滿鮮花的山穀,每一日都這樣陪著你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

陳珈被謝濟軒的話語嚇了一跳,此時的藍伽羅就是個活死人,他幹嘛要大費周折的帶走一個活死人?再說了,他要偷的龍淵之匙還未拿到,這時離開,豈不是浪費了他在質府潛伏的年光陰。

她朝著謝濟軒大喊:你腦被門夾了,這選擇不科。魂魄是沒有聲音的,她朝謝濟軒遺憾的聳了聳肩,不管怎樣,她都不要回到那具身體,好冷!

謝濟軒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他眼中隻有藍伽羅昏迷的身體。

他自語道:“長那麽大,除了飯老頭,你是同我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一日有十二個時辰,我睜眼後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尋你,入睡時的最後一件事兒是想你。年時光,我把自己的身心落在了你這裏。”

這是在表白?陳珈得意的聽著,很好奇他口中的飯老頭是誰。

“你如果醒著,定會問我飯老頭是誰。六歲時,我被家人送入山中藝,飯老頭一直在那照顧著我的起居飲食。”

“飯老頭不愛說話。看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隻有肚餓了才能找他,他隻負責做飯,不負責帶小孩。我不是小孩,識同我一樣多的族中弟都已是少年。上山後,師傅也將我視為少年。”

六歲,陳珈還穿著蓬蓬裙扮公主,他已經和十多歲的孩做同了。這話題真傷感,人和人的差距從小就有。

謝濟軒說到這裏時,忽然陷入了沉默。一直聽他說話的陳珈被這個開場白吊住了胃口,她好想知道謝濟軒小時候是什麽樣,是不是和現在一樣討厭。

“師傅說,一旦我決定要練習無相神功,我將會失去一切。他問我考慮好了沒有。”

“六歲,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大人了。我告訴師傅,既然上了山,定已做好了準備,任何痛苦都不會擊倒我練成無相神功的決心。上天為什麽會讓我遇見你?看見你這樣毫無生氣的躺著,我覺得自己真的失去了一切。”

“從我們相遇那一刻起,你不斷地想知道,我是誰?長得什麽模樣?無數次,我安慰你說,離開質府後你就能知道所有的一切。”

“對不起,我騙了你,即使我們離開了質府,有一個答案我依舊沒有辦法給你。”

“我的父親是當朝宰輔謝正遠,母親是九江郡主,姑母是當朝的皇後。我是謝家嫡,在家行,上有庶出的兄姐各一人。”

“我能想象告訴你這些事情後,你定會指著我的臉問,謝家郎君是不是真如傳聞那般俊美無儔?六歲之前,族裏人都說我長得粉雕玉砌煞是好看。六歲之後,我每日都泡在藥水之中,忍受著想要脫胎換骨的痛苦。”

“藥水每泡一日,我的骨骼和筋絡都在改變。當我整個人柔軟的好似麵團一樣可以隨意改換容貌時,我已不記得自己最初的樣貌。”

“除非我能練成無相神功,否則這輩都是一個無臉人。我所展露的每一張麵孔,都是跟他人借來的,這些麵容不屬於我。”

“遇見你後,我最怕被你問及我的長相。每一次,我都像一個孩般迷茫和惶恐,原來有一張屬於自己的麵容竟然那麽重要,隻有那樣你才能記住我,知道我是誰!”

“無數的日裏,我拚命在你眼底尋著線,想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兒,粗獷的、斯的、高貴的、儒的?我能滿足你對男外貌的所有幻想,但那人不是我,我把自己弄丟了。”

“師傅的話語再次回蕩在我耳中,這一次,我終於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無相公不存在,我不存在,一個不存在的人如何能擁有生活?”

陳珈從不知她的要求竟讓謝濟軒痛苦了那麽長時間,可以想象他不願騙她,卻始終易容不出自己真實模樣的困惑和痛苦。兩人墜崖後,她曾見過謝濟軒新生的胡渣,那時候還感歎人皮麵具做得如此精巧。卻不曾想,根本沒有麵具,他的臉就是一個麵具。

油燈在沒人為它添油的情況下終於滅了,屋內的黑暗讓謝濟軒長歎了一聲。

“珈珈,我該拿你怎麽辦?沒有進迷蹤塔之前,我已經決定放你走了。”

“你是開在沼澤裏的鮮花,沒有了汙水和黑泥的供給,你不會那麽地特殊和美麗。想要采摘你的人必須冒著一步一腳泥的驚險和陷入泥中無法掙脫的宿命。”

“無數個日夜,我都在同另一個自己對抗,直至覃月出現,我才意識到自己不願讓他人擁有你。那日,我忍不住吻了你,一心想要將你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你特殊了,我的家族容不下你,他們挑剔的眼光,苛刻的規矩,惡毒的猜,無論那一項都能將你我逼入窘境。”

“我以為放手之後,你會幸福!迷蹤塔的幻境卻給了我另一種解釋,你的美貌與才幹,還有那吃軟不吃硬的性,一旦沒有了權勢的庇護,想要活下來真的不容易。”

陳珈不屑的撇撇嘴,她覺得自己挺聰明的,可……想到上輩的遭遇,她承認謝濟軒的說法有點兒道理。

謝濟軒苦笑一聲,繼續自語:“你一定想知道我的心魔是什麽,亦如我也想知道

你的心魔是什麽?為什麽你能那麽快的從幻境中走出?”

“知道嗎,看著你死於無人的荒漠時,我哭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這輩都不要經曆第二次。幻境中,出賣家族,遭受嚴刑……我都能挺過來,唯獨看見你孤苦無依的死去時,我哭了,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你。”

“還在迷蹤塔時,我告訴自己,隻等拿到龍淵之匙就放棄謝家嫡所擁有的一切,自願成為謝家暗人。暗人的日很辛苦,但能帶你行走天涯,那時候,天下之大,你願意上哪,我陪你上哪!”

“珈珈,我知道你不信我,因為我的愛從來沒有純粹過。我想要你有高貴的出身,想要你能在外人麵前溫婉聰明才華橫溢,在我麵前妖嬈嬌俏充滿風情。”

“我覺得隻有那樣的女才配得上我,隻有那樣的女才值得我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珈珈,我錯了。”

“得知你出賣我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溫柔可以偽裝,幸福可以製造、美麗可以修飾,唯獨心疼的感覺非常真實,那是無法修飾,也無法回避的情感。我喜歡你,心魔讓我看清了自己的情感。我的心很早就已被你掏走了,因為過驕傲,我一直假裝不疼。”

“珈珈,如果沒有人愛你,我愛你;如果沒有人對你好過,我加倍對你好;如果你覺得生命沒有陽光,我就是那束陽光;如果你覺得冷,我會把你緊緊抱住……”

陳珈覺得眼睛有點酸澀,當她能感受到眼淚時,魂魄又回到了藍伽羅的身體,刺骨的寒冷同眼淚一起充斥著她的感知。

很冷,可是有那麽一個人她想要伸手抱住,他不是陽,但他的話語讓她感覺到了溫暖。

活了兩世,從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也從來沒有人承諾過要對她好。都說甜言蜜語是(毒)藥,她自願吞下這藥,讓心底裏多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重回身體後,席卷全身的寒冷讓她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被凍住了,整個身體從腳趾到發梢都已冷到了沒有感知。若不是還具有思考的能力,這樣僵硬的身體真和死了一樣。

她不知該怎麽捱過這種寒冷,都說冷到致時,身體先是麻木,緊接著開始發熱,最後死於麻痹。

她好想趁思維還沒有被凍住時,伸手抱一抱謝濟軒,同往日那樣去感受他的體溫。她不能動,隻能任思維隨著謝濟軒絮絮叨叨的話語展開想象。

他說要為她修一個可以困住春天的院,讓她每一日醒來,都能看見綻放的鮮花。聽了他的話,她開始幻想那個屬於她的新家。不要很大,不要很豪華,隻需能春日看花、夏日聽雨、秋日打邊爐、冬日睡覺……

他說要帶她出海去異國看看,在遠的地方,南朝的一盒香料貴比黃金。她開始幻想著能在甲板上垂釣,身邊堆滿了漁民送來的生猛海鮮。來北國年了,她連拇指大小的河鮮都沒有見過,更遑論海鮮……

他說他不是很有錢,離開謝家之後,隻剩幾個莊,一座山頭,外加十多個鋪麵。不過他會掙錢,天地理都懂,哪怕擺攤算命都不會讓她挨餓。她覺得他想多了,沒錢可以劫富濟貧,再不濟也能易容成美女去騙,擺攤算命玄,她上輩最喜歡打的人就是“大師”。

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