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藍府到質府,陳珈一直想知道謝濟軒的真實身份。此時此刻謝濟軒自願對她說出一切時,她猶豫了。

偷偷聽到和正大光明的知曉,對陳珈而言沒有區別,對謝濟軒而言卻是他認定了陳珈,認定了這份感情的證明。想到自己的身體情況,陳珈不願給謝濟軒多的希望,昨夜偷聽到了那麽多,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她說:“知道你在乎我就夠了,你是誰一點兒也不重要,你不是說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嗎?”

素喜刨根問底的姑娘居然什麽都不問,謝濟軒無比憂傷的將她抱在懷裏,“我能知道你是誰嗎?”

陳珈掙脫他的懷抱,優行禮,“陳珈見過郎君。”

“你姓陳?”

“我姓藍,在陳家村生活過一段時間。藍這個姓氏不能亂說,我都告訴別人自己叫陳珈。”

說謊這種事,陳珈張口就來。陳家村那麽多,謝濟軒根本無法考證。

“陳珈?為什麽不喜歡別人喚你藍伽羅?”

“藍伽羅好,那是藍府虛幻出來的貴女。陳珈比較真實,既不柔弱也不天真,貴女會的,陳珈都不會。你喜歡的是藍伽羅還是陳珈?”

謝濟軒道:“喜歡你。若你是藍伽羅,就喜歡藍伽羅;若你是陳珈,就喜歡陳珈。你呢?可曾對我有過真心?”

陳珈咬著唇想了一會兒,道:“有。”

謝濟軒問:“為何還要背叛我?你不會感到痛苦嗎?”

算賬這種事,對於謝公而言真是什麽時候都不算晚。但他提到的痛苦什麽的,陳珈想要背叛他時,真沒有這種感覺。

她道:“質府小,你見過的女少,你的真心真情經不住歲月的考驗。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女,大概能猜到你是什麽樣的男,正因為這樣才會毫不猶豫的背叛了你。”

“一段感情能否持久與牢固,很大程上,是兩人之間的博弈,隻有勢均力敵才能走到最後。所謂的勢均力敵,除了門當戶對之外,更體現在兩人的才能、性格,興趣和喜好上。”

“我們之間有什麽?你是貴比王侯的謝公,我是沒落貴族的已嫁女。從接到聖旨那天起,我們之間就不會有將來。”

“我知道你有本事帶我走,但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我要的多,我要你明媒正娶,我要你隻得一婦,不能納妾,你可以嗎?謝家可以嗎?”

“我可以,也願意,”謝濟軒回答的斬釘截鐵。

陳珈微微一笑,道:“就算這樣了,我也不願意。還是剛才那句老話,我們需要勢均力敵。”

“愛不是一件純粹的事情,我需要在愛中有自己的尊嚴。我的生活由我決定,不需要你來安排。如果在一起,我希望我們能夠一起做出決定,一起承擔後果。”

“一段關係中,隻有我同你一樣優秀的時候,我才不會擔心失去你,不會在這段關係中誠惶誠恐,害怕失去。”

“你喜歡我,是因為我與眾不同。那你就應該知道,這份與眾不同可以讓你開心愉悅,自然也能讓你痛苦不堪。”

“至今我都不曾後悔背叛過你,正是這份背叛讓你開始思考:我真正的需要是什麽?你能給我的東西是不是我想要的。”

陳珈滔滔不絕的說了那麽多驚世駭俗的言論,謝濟軒可以理解門當戶對,卻不懂男女之間為何要勢均力敵?銀鉤賭坊和得意樓的成功讓他曲解了陳珈的意思,以為她想同男一樣建功立業。

他道:“你這樣會很辛苦,就算我願意支持你,這天下人卻不會容你,他們會指責你是牝雞司晨。”

陳珈笑了,道:“你想錯了,我要表達是可不是這個意思。男主外,女主內,一個家族若沒有強悍的主母,時間一長,這家族必定生亂。家中男女,各司其職並能成為彼此堅實的護盾,這才是所謂的勢均力敵。”

謝濟軒算是懂了,不但聽懂了她言語裏表達的意思,還聽到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的家族,她不想高攀,如果要她拋棄皇室,轉投他的懷抱,她嫌棄他不夠強。

勢均力敵大抵是說,她一個女可以不借家族之力左右逢源,在質府這樣的地方活了下來。他若離開家族,又該如何謀生?

謝濟軒從未想過離開家族,謝家是他的根,他隻是謝家大樹上的枝葉。離開謝家,他真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麽。從這個角而言,他確實不如陳珈,他沒有她那種為了活著可以委屈到致的韌性。

他好奇這樣一個女若有權勢去做一些事情,她會想做什麽?繼續經營花坊活著賭坊?“假如你能離開質府,並有一定權勢,你想做什麽事情?”

陳珈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人活得相對公平一點。”

公平,是一種理想狀態,沒有絕對的公平,隻有相對的公平。一種能夠依靠律法保護的公平。

看見謝濟軒吃驚的眼神後,她解釋說:“我隻希望讓人活得有點盼頭,懂得付出努力就有收獲。農民種地,播種之後長出糧食,糧食換來能夠維係生活的物資,而不是被人搶走糧食,依靠賣兒賣女來生活。”

謝濟軒讚許的看著陳珈,心道:看不出她竟那麽有理想。她和花落說過的那些言語都是認真的,她開花坊確實有著改變行業規則,為妓提供更好環境的心思……

陳珈話才出口就後悔了,她真是白癡,這個時代等級分明,老姓在權貴眼中就是牲畜,談什麽公平。她活著那個時代都辦不到的事情,

更何況這裏。

想到這一點,她急忙改口,隻說希望老姓付出勞動就有所收獲,不要被苛捐雜稅和土豪劣紳給逼死。

渴望公平是陳珈的一個心結,活在社會底層的那十年,她受到了多不平等的待遇。成年人犯錯是因為選擇錯誤,孩犯錯,多數時候是沒有選擇。

不完整的家庭,社會監管職能的缺失,讓多十五六歲的半大孩走上歧途。沒人指導他們該如何成長,社會大給予他們的最後結果不是冰冷的手銬就是畸形的心理。

十年受人歧視的生活已經在陳珈心底烙上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她永遠不會告訴謝濟軒,她害怕他,怕他以身俱來的貴氣,那種東西她終其一生都不會,模仿不來。

所謂予人公平,不過是她對上一世的自我救贖。

謝濟軒看不到陳珈內心深處,他單純的欣賞陳珈這份愛國之心,覺得他們有著共同的追求。

他的理想是協助昆讓南朝恢複以往的繁榮鼎盛,找出龍淵之匙,幫助讓昆登上王位,這是他實現理想的第一步。

他笑著把陳珈攬著懷裏,道:“還好你的理想不是母儀天下,你要的,我能幫你得到。”

陳珈苦著臉賴在了他懷中,心道:真傻,為什麽不想想什麽樣的權勢才敢說出護佑蒼生的宏願,難不成你助我東山再起,我送你權傾天下?

這一日,謝濟軒及冠,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這一日,陳珈以為自己早已選定離手,隻等待命運的裁決。

若幹年後,她才知道人生就像被風吹動的蒲公英,看似自由,其實身不由己。

秋風蕭瑟,兩人抱在一塊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情話,傻話,笑話。謝濟軒覺得自己抱住了世界,陳珈以為自己抱住了幸福,皇甫端白瘸著腿出去逛了一圈後,忍不住敲門驚醒了這對情侶。

謝濟軒不滿的看著皇甫端白,問:“什麽事兒?”

皇甫端白看了一眼被謝濟軒藏在身後的陳珈,道:“不是什麽大事。今日早朝,國主病重,命水西王監國。”

他的話語想秋日裏吹進的雪花,冰冷而殘酷的打斷了室內逐漸升溫的濃情。

北國國主身體康健,唯一的宿疾就是老寒腿。這種病隻有當天陰下雨、氣候轉涼或受涼,才會犯病。即使犯病也不可能嚴重到無法早朝需要水西王監國的地步。

皇甫端白愉快的走了,他真的不是有意要打斷謝濟軒沉浸在溫香玉軟中的幸福時光。他隻是閑,不能去銀鉤賭坊廝混也就罷了,還要扮姑娘,裝瘸腿……這日也過得糟心了。

陳珈善解人意的說:“讓人去稟南宮裕,我已經醒來了!”

謝濟軒道:“不急,小白曾說螟蛉出現時,現有格局都會改變。我以為變化會從南朝開始,卻不想北國先變,南宮裕這是要幹嘛?”

陳珈問:“國主生病和南宮裕有何關係?”

謝濟軒道:“我看錯了南宮裕,他來北國十年,與其說躲避謝家,不如說換了一個戰場同謝家對抗。十年間,他不但摸透了北國的朝政,還掌握了改變北國足鼎立局麵的關鍵,真人才也!”

陳珈不懂南宮裕,他予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性格古怪、難以相處,她隻看到他乖戾的一麵,至於他老謀深算的那一麵,她確實沒看出來。

她問:“什麽叫改變北國足鼎立格局的關鍵?”

謝濟軒道:“十二巫的契約。”

“幾年前的東西能拿來幹嘛?”問這話時,陳珈有點害怕,她害怕這裏真有神神鬼鬼一類的東西。她的經曆已經夠瘋狂了,宮廷武俠再加點神鬼玄幻,這日還能過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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