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沿江行駛了幾日後,謝濟軒再踏上了南朝的土地。身著寶藍色長衫的他,一下船就引得碼頭周圍的販夫走卒側目相看。

“那就是謝家公。”

“果然俊逸不凡,嫡係還是旁支?”

“天啊,我竟然見到了謝家公!”

“……”

皇甫端白抱劍跟在謝濟軒身後,看到有那麽多人不掩對謝家的崇拜,以及無數隔著團扇偷偷打望謝濟軒的姑娘,他問:“是否有隔世之感。”

行船這幾日,謝濟軒對他一直不理不睬,聽他問話後,反問:“何時離開?”

皇甫端白看了看不遠處刻有謝家家徽的馬車,“現在。”

謝濟軒回看著他,“我再問你一遍,她許了你什麽好處?”

皇甫端白看著謝濟軒深不見底的眼眸,想了想謝家人對他的隱瞞,坦言道:“這些年來,我一直不肯放棄為家族申冤昭雪,是她讓我知道皇甫家根本沒有把我視為家族成員,我對家族的了解甚是膚淺。”

謝濟軒皺起了眉頭,心道:珈珈怎可能知道皇甫家族的事情,南宮裕告訴她的?

“謝公,你真正了解謝家嗎?”

“什麽意思?”

皇甫端白一拱手,“就此別過。”

“你……”

“公,府裏的車已經到了。”

謝濟軒看了看大步遠去的皇甫端白,心知把他追回來也得不到真話。也許回家才是得到答案最好的方式,他一定要弄明白,陳珈究竟在搞什麽鬼。

他對身旁的小廝說:“將我送至濟世堂。”

南朝的濟世堂,北國的濟民堂,全都是謝府安排給謝濟軒拿藥易容之所。謝府馬車很快就將他送至了濟世堂,那裏的後門與一家書畫齋的後門恰巧開在了一起。

當他從書畫齋的正門走出時,身穿一件玄色的杭綢鶴氅,裏麵搭配著墨綠色的圓領散花錦袍,黑色的長發用一個紫金冠固定在了發頂,一雙深邃犀利的眼眸顧盼間從容不迫。

書畫齋的老板弓腰將他送至大門,“歡公慢走!”

謝濟軒沿著青磚碧瓦的屋舍慢慢前行,出了軒巷右轉就是朱雀門,南朝權貴的府邸全都坐落在朱雀門內。謝府、藍府、曾經的皇甫府呈字形將皇宮護衛在正中。

藍府沒落,皇甫府一直空置,也就謝府還延續著年之前的輝煌。

近鄉情怯,不過年時間,竟讓謝濟軒對自家府邸生出了幾分抵觸的心態。

一旦邁入了謝府,他的生活便是這座府邸說了算。謝家孫就像樹木的根係,在依附大樹的同時,還得紮根於泥土深處,源源不斷地為大樹提供著養分。

謝府房門大老遠就看見了謝濟軒,不等他走進,候在門房的幾個門一溜煙的跑了出來,“公回來啦,老爺剛下朝,公是去給老爺請安,還是先去夫人那裏?”

“送我到濤齋。”

門遲疑了片刻,“公,老爺最近都在清德觀。”

清德觀?謝濟軒從未聽過這個地方。擅察言觀色的門補充道:“公,老爺自壽辰過後,每月逢,逢六都會待在清德觀。”

“瞧我著記性,竟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兒可不是逢,喚人抬我進去吧!”

軟榻一般都是給內院婦人用的,由於“謝歡”體弱多病,謝府男丁也隻有他可以進門就坐上軟榻。

不多時,謝濟軒就到了清德觀。他記得這裏是府中看戲的園,沒成想會拆了戲台搞成道觀。難怪謝家幕僚都說父親的行事風格越來越奇怪,懷疑他受到了道法的影響。

紫銅香爐中,迦南香正緩緩地散發著清淡中蘊含有一絲辛辣的香味兒。謝正遠手持珠串眺望著不遠處盛放的紅梅,聽到謝濟軒的腳步後,他轉過身含笑打量著謝濟軒。

謝濟軒與謝正遠不算親近,自幼離家的他,每次見到謝正遠定少不了一番考校,父間隻有國事,沒有家事。

他跪在地上,恭敬的說:“孩兒見過父親。”

若不是皺緊的眉頭出賣了年紀,謝正遠看起來並不像四旬之人。大紅色的織錦長袍襯得他麵若冠玉,眉梢眼角都留有著翩翩公曆經歲月後沉澱下的風華。

“都忍了那麽幾年了,為何會選擇這個時候回來?”

責難,這是謝濟軒早已料到的情況。行船那幾日他就打好了腹稿,無論如何,陳珈之事絕不能泄露丁點兒。

“皇發現了孩兒的行跡,龍淵之匙隻怕被他轉移了。”

謝正遠沉吟了片刻,道:“知道了,下去吧。”

這樣就完了,為什麽不多問一些詳細情況?難道父親已經失望到什麽都不想問了?

“父親,孩兒找了龍淵之匙年,敢問這東西是何模樣?”

“這年,你可有到一些什麽?”

“有。”

“這便是我讓你去北國的目的,龍淵之匙已經不重要了。”

年時間,他犧牲一切,不惜利用陳珈,就是為了龍淵之匙。這怎麽會不重要?他同南宮裕爭來鬥去,犧牲了那麽多下屬,竟然都不重要了嗎?

“父

親……”

“不用多說了,我要開始打坐了。得空去看看你母親。”

謝濟軒握緊雙拳,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孩兒這就去看望母親。”

九江小築,這是謝夫人九江郡主的院。

謝濟軒剛到門口,守門的嬤嬤就進院去通傳了。

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嬤嬤迎了出來,“歡公來了,您的小丫鬟呢?”

謝濟軒道:“金嬤嬤,我才從父親那兒過來。”

金嬤嬤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謝濟軒,“公請隨我來。”

九江郡主比謝正遠大歲,現已四旬出頭。同模樣年輕的謝正遠相比,九江郡主看起來要比同齡人蒼老一些。剛從午睡中醒來,正眯著眼任兩個丫鬟伺候著梳頭。

金嬤嬤看到本該鞠躬請安的歡公竟然跪在了郡主腳邊,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奴還沒拿墊給公呢!”

“金嬤嬤,無妨。”

“哎呦,這可是冬天,地板多涼啊!”

一直眯著眼的九江郡主終於睜開了眼睛,她又一雙非常漂亮的鳳眼,威嚴的眼眸中帶著幾絲懶懶的倦意。她對身旁的金嬤嬤說:“年輕人身骨結實著呢。”

“母親,孩兒回來了。”

九江郡主點點頭,“身體好些了嗎?皇後娘娘不久前還讓陳禦醫過來了一趟。禦醫是給皇上治病的,謝府有醫就可以了,別老一驚一乍的。”

“孩兒知曉,孩兒能請母親賞一塊兒果兒糕嗎?”

九江郡主狐疑的看著謝濟軒,半晌才說:“金嬤嬤,去廚房裏給公拿塊糕點。”

謝濟軒問:“母親房裏一直都給孩兒備著吃食,是丁嬤嬤做的嗎?”

郡主道:“不是。”

謝濟軒說,“孩兒隻吃丁嬤嬤做的。”

不一會,金嬤嬤抬著一盤糕點走了進來。白瓷托盤上,堆放著九江郡的特產果兒糕,黑的是芝麻糕、褐色是棗糕、灰色是核桃糕、還有各種果仁混在一起的五仁糕……

謝濟軒仔細看著盤,接連拿了幾塊後,又全部放下,再次問:“是丁嬤嬤做的。”

一直審視著他的九江郡主突然笑了,急忙從羅漢床中央挪到了一側,“來,過來坐,今兒剛到?”

謝濟軒最終拿了一塊五仁糕,滿意的塞在口中。郡主擔心他噎著,用眼睛瞟了瞟桌上的茶水,金嬤嬤急忙端了盞溫茶送到他的嘴邊。

“我的公喲,都那麽大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吃東西老噎著。”

謝濟軒靦腆的笑了,真誠的,毫不修飾的笑容,一個孩在自己母親麵前展示的笑容。

他的笑容讓九江郡主看得心酸。暗歎道:都怪娘家人闖了禍。若不是為了得到謝家的庇護,她又何須讓自己的親兒去練什麽亂七八糟的武功,搞得每次母見麵都得提起他六歲之前的事情。

謝濟軒小時候口齒不伶俐,金、丁不分,金嬤嬤到了他口中就是丁嬤嬤。每次吃果兒糕,他都要挑果仁最多的吃,害得郡主親自下廚,往五仁糕裏塞了八種果仁,都是他愛吃的果仁。

有關果兒糕的秘密隻有郡主和謝濟軒本人知道,這是郡主唯一僅有的,能夠辨認自己兒的方法。

郡主見謝濟軒才吃了一塊果兒糕,急忙問:“還要嗎?”

謝濟軒本不想吃的,看到郡主那殷切的眼神後,他又吃了一塊。

郡主看著這個多年未見的兒,一時間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麽。一直伺候郡主的金嬤嬤很有眼色,她從一個鑲嵌貝殼的紫檀木盒中拿出了些許煙絲,將煙絲填在了一個擱在羅漢**的煙鬥中。

“郡主,老奴給您燒鍋煙。”

九江郡主總算找到了話題,她指著金嬤嬤手中的煙鬥道:“這玩意兒好,提神醒腦,抽著它,摸牌都能多摸幾圈!”

睹物思人,謝濟軒看見煙鬥就想起了陳珈,一顆心疼得不得了。

九江郡主看他那麽出神,忍不住問:“怎麽了,北國的事情沒辦好被責罰了?”

謝濟軒搖搖頭。

“該不會有喜歡的姑娘了吧!”

“母親!”

九江郡主和金嬤嬤相視一笑。

男人啊,不為事業發愁,自然是為愛情發愁!

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