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後,謝濟軒從有關(賤)民問題的思考中掙脫出來,把話題重新繞回到他來此的目的。

他問:“什麽情況下,你會傷害一個你喜歡的男子?”

婦人道:“奴家覺得自己受到傷害的時候。”

謝濟軒自問沒有傷害過陳珈,隻道:“如果你沒有受到傷害呢?”

婦人看著謝濟軒苦笑一聲,“奴家喜歡的男子都傷害過我,公子說的情況,奴家想象不出來。”

隨著她的回答,謝濟軒也苦笑了一聲。不知不覺間,他竟把這個女子同陳珈混為一談,她們怎麽可能相似!

想到陳珈從未提過的生母,他問:“若你有了孩子會怎麽辦?”

婦人瞪大了眼睛,“公子,奴家若有了孩子定會將他扔在廟裏討口吃食。”

謝濟軒強調,“女孩。”

婦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年景好點兒就將她送到附近村子,年景若是不好,寧願把她扔亂葬崗喂狼也不會留在自己身邊。”

謝濟軒暗歎道:這樣一比,陳珈口中那個姨還給她條活路。

兩人說話時,周圍的姑娘陸續來了生意,不大的地方瞬間熱鬧起來。謝濟軒總算明白為什麽婦人要把簾子合攏了,這種地方完全沒有**一說,各種奇怪的聲音早已透過簾子讓人遐想出簾子後麵的世界。

婦人看著謝濟軒微微有些發紅的臉,道:“聽一陣就習慣了。這地方呆久了,我最怕的就是人。”

不等謝濟軒發問,她接著道:“這裏的姑娘。多數是被熟人騙來的,自己扛著鋪蓋進來的並不多。人啊,為了口吃食,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你不太容易相信人。”

婦人笑了,“做這行的人,誰相信人?我若不是信錯人,貪圖幾個銀錢。又怎會染病。”

信任缺失,珈珈也這樣。她總將自己的東西和他的東西劃分的非常清楚,屬於她的東西一般都被她收攏到一塊。那感覺似乎隨時可以拿上東西離開。

“什麽樣的男子你不會離開?”

“讓我感到安全的男子。”

談了一夜,謝濟軒總算知道他錯在了哪裏。他太弱,沒有辦法保護陳珈,她在他身上找不到安全感。

當她期盼的說出想要一個孩子時。他猶豫了。保護她已經很勉強了。若是多出一個孩子,他們勢必得離開山頂那個院子,而他那時還沒有做好準備。

想到陳珈指責他,不想要孩子是因為還惦記著回謝府時,他隻覺心口發痛,忍不住咳了幾聲。咳嗽時,雜亂的思緒讓他忽略了胸口處漸漸恢複的力量。

謝濟軒從深思中回過神時,那個婦人已經趴在床腳睡著了。他看了婦人一眼。繼續沉浸在思緒之中,隻有不停地思考才能忘記陳珈。忘記她的離去。忘記她口中絕情的話語。

雞鳴聲驚醒了婦人,她揉著惺忪的雙眼朝謝濟軒看了看,真是怪人,居然可以這樣木木呆呆的坐上一整夜。

“公子,天亮了。”

“噢,”謝濟軒回首看了婦人一眼,“我這就離開!”

“啊!”

婦人突然站了起來,一副被他嚇到的模樣,掀開簾子就朝外跑去。

謝濟軒無奈地搖著頭走了。同陳珈相處到後期,她已不懼他的樣貌,醒來看見他的臉時,她先會發愣,緊接著就會甜甜地說,早安!

這樣一個人,他如何恨得起來。哪怕她的話都是真的,所有一切都出自南宮裕的陰謀,他依舊恨不起來。

走到中庭,這裏同昨日一樣門戶緊閉,負責守夜的一個婆子倚著門睡得正香。

“麻煩,開一下門。”

婆子微微地將眼睛撕開一條縫,“沒鎖,一推就開,錢給了吧?”

謝濟軒沒有回答,伸手推了推大門。

見他不回話,婆子睜開了眼睛。隻見她同那個婦人一般,大聲驚叫後,指著謝濟軒說不出話來。

趁著門外的日光還未曾進屋,謝濟軒將手中的紗帽朝著頭上戴去。

“公子,”先前那個婦人遠遠地呼喚了謝濟軒一聲。

回頭後,他有些不解的看到很多姑娘跟在那個婦人身後,所有人在看見他時都發出了驚呼。

“神仙。”

“昨夜那人?”

“真俊啊!”

“我沒有睡醒吧!”

“……”

謝濟軒順著眾人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麵頰,光滑如緞的肌膚像雷擊般讓他猛地將手縮了回去。

他匆匆戴上紗帽,逃似得離開了那裏。

鎮外,謝濟軒好容易找到了一條清溪。當他取下紗帽低頭看向溪水時,他隻覺心跳的很快,完全不敢去想水麵上會倒映出什麽。

溪流很緩,一張看著陌生,又透著熟悉的麵容出現在他眼前。

謝家人堅毅的麵龐,高挺的鼻梁,力度剛硬風骨俱在。形在外,神卻因一雙同郡主的一模一樣鳳眼多了絲輕佻。他眨了眨眼,有些嚴肅的麵容竟然明媚起來,還好他的唇不候不薄,抿緊了還有些

溫潤的感覺。

他真怕嘴唇太薄,這樣一張臉,若是配上了薄唇,那陰柔便過了些。珈珈那麽挑剔,這臉似乎剛好,比覃月多份陰柔,比南宮裕多份陽剛。

他蹲在河邊靜靜地看著河水出神,自語道:這就是我的臉嗎?我就是這副模樣嗎?

十多年了,他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臉。這是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搶不走的容貌。

他看著這張臉,再度陷入了沉思。為什麽失去的無相神功會這般突兀的恢複?這算什麽?無相神功大成了嗎?為什麽?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大成?

謝濟軒的欣喜隻有一瞬,那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對自己身體突然失去掌控的感覺遠比毀容更令他難受。

戴上紗帽後,他朝著城外農莊走去。是時候去找飯老頭了,他肯定知道有關無相神功的一切。

謝濟軒再次現身於農莊時,他被守門的大漢迎了進去。農莊雖小,五髒俱全,不過幾個月,被綁來的飯老頭居然在這裏開辟出一個菜園。

綠油油的小菜長勢不錯,飯老頭弓腰跟在韻達身後,手持葫蘆瓢從韻達提著的水桶中舀水澆灌在菜葉上。

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他回頭看了看,隨即扔掉葫蘆瓢,快步走到謝濟軒身前。緊張的問:“為什麽戴紗帽,難道你……”

謝濟軒揭開了紗帽,醜陋的麵容讓站在菜田裏的韻達倒吸了一口冷氣。

飯老頭指著謝濟軒,“你……你……你這孩子,為什麽不會聽話呢?為什麽非得要練習這功夫的後兩重?”

謝濟軒膝蓋一彎,直挺挺的跪在飯老頭麵前,“師傅,救救我。無相神功沒了,我體內空蕩蕩的一片,什麽都感覺不到。”

“為什麽你不聽為師所勸呢?”

“師傅,徒兒錯了。”

飯老頭看著謝濟軒那張醜陋且猙獰的麵容,一時間老淚縱橫,“罷了,罷了,這輩子無論怎麽掙紮都掙不過命。為師欠下的債卻要你來賠,可惜了你。”

謝濟軒若有所思的看著飯老頭,很好奇他口中那些話是何意義。

“師傅,事已至此,你能否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麽明知無相神功會讓人失去容貌,你依舊要教我?”

飯老頭道:“無相神功並不會讓人失去容貌,所謂的神功最先隻是一本醫書。”

醫書!謝濟軒吃驚的看著飯老頭,隻覺得他以往所知道的一切將會在這一刻被顛覆。

“我姓謝,算是謝家的暗人,你沒有想到吧?”

謝濟軒沒有說話,這樣的答案算是情理之中,預料之外。

飯老頭朝著院子裏的石桌指了指,“坐下吧,故事很長。”

“我與他是在族學裏認識的,他不姓謝,隻是族中一個親戚的陪讀。他很優秀,就是心氣太高,一心想要憑借自己的努力超越我們。”

“我很欣賞他,得知他家中發生變故,無法繼續攻讀時,我求母親出資助他讀書。母親允了,他卻不願意,獨自背著行囊去了上都。”

“上都每隔幾年就會招收一批苦行僧,他去上都便是為了做一個苦行僧。我氣不過,追著去了,同他一樣成了苦行僧。我倆資質很好,才待了半年就被選為祭司。”

“上都祭司可以自由出入祖廟,廟中一切全部對祭司敞開。他好學,去上都的目的就是了解龍淵,找出方法改革弊政。”

“無相神功是他找給我的,他說祖廟裏的書籍都很奇怪,這本醫書看著更像一本武術典籍。若是將書中借助外力的地方全都用內力演化,這本治療人體受創麵的書籍是不是可以讓人改變自身麵容。”

“我照著他的想法去做了,我們先是研究出人皮麵具,接著就開始運功改換自體麵容。”

“一晃幾年過去了,大祭司開始在我們這群祭司中選擇中階僧侶。中階僧侶與苦行僧不同,中階僧侶的額頭烙有暗紅色金婆羅花,整個上都能夠成為中階僧侶的祭司不超過十人。祭司一旦成為了中階僧侶,就有資格成為大祭司,有資格住在離龍淵最近的地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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