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曆史的慣『性』()

這個時代的物質生活是匱乏的,但是精神生活卻是異常的充實,67年的時候,有的地方已經通電,但是蕭家集卻不在此列,晚上的時候,家家戶戶也隻是點點燈火,但是村東頭的龍王廟裏卻是一片通明。

電石燈青白的燈光將這裏照的通亮,村中的文宣隊,正在這裏排演著節目,這個年代,排演的節目也無非是樣板戲,對於這些,蕭寒隻有好奇,卻沒有多大的興趣,隻是小夥伴們喜歡到這裏借著燈火耍玩,他也不好表現得太過,隻好隨著。

蕭家集最不缺少的就是美女,即便是樣板戲中女主角的長相要求很革命,很光輝,卻也難不住老蕭家的姑娘們,濃眉大眼外加腰身挺拔而已,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倒是男角難尋,於是乎,鄰村的小夥子便趨之若鶩,再於是乎,燈光裏是慷慨激昂,而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卻是嚀儂低語。

“管好各家的丫頭”!老太爺頗有先見之明,早就向蕭家集的父老們提請了警告。各家各戶更是警鍾長鳴,倒是沒有鬧出什麽醜事來。

蕭寒講西遊記也已經講了幾天了,這個年月,孫猴子這個革命小將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可是,整個大部頭的小說也隻是被截取出大鬧天宮和三打白骨精兩節而已,其他的,竟然有很多人都沒能聽說過,對於這種情況,蕭寒倒是不覺的有什麽奇怪。

陶自強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隻是這年代什麽都需要調撥,所以他即便再著急,也隻能等著,好在通過了一些關係,已經確定了下來,隻是要等些時日而已,所以專程來蕭家集和蕭國華說了一回之後,爺倆就在家中安心的等候起來,此時,已經年關將近。

相比後世,蕭寒總覺得這年月物資雖然匱乏,但是過年的氣氛卻要濃鬱很多,老早的時候,『奶』『奶』就已經著手給一家人準備新衣裳了,到了年根,拿出來,在個人的身上比量比量,覺得差不多又收了起來。

晚上,煤油燈下,爺爺拿著小錘子,在一個槐木的小板凳上給新棉鞋釘扣眼兒,蹲在旁邊看著的蕭寒,直覺得有一種別樣的溫馨,就連窗外飄飄搖搖的雪花都變得分外的可愛。

“生產隊上殺了幾口肥豬,明天說是要分肉呢,一家怎麽也能分二斤?明個小寒去領,也不知道有沒有你們爺倆的,你們的戶口可是在城裏”『奶』『奶』在燈下縫補著一雙爺爺的布襪,一邊說道。

“應該沒有吧,我購糧本還是臨海的,也不知道陶書記給轉過來了沒有,我又沒法去臨海”!蕭國華有些悵悵的說道。

“沒有就沒有,有點肉就夠咱包餃子的了,你愁個啥”!爺爺頭也沒抬的說道。蕭國華為什麽回來,前些天的時候已經跟兩位老人說了,兩位老人什麽也沒說,但是蕭寒仍然可以看得出來,爺爺『奶』『奶』都為他們的兒子抱屈呢,他們怎麽也不會相信,自己的兒子能是反革命?那是城裏人冤枉好人!

“爸,要不明個我去找我叔,順道把糧本上的東西都買回來”!蕭寒自告奮勇的說道。

“你?”蕭國華看了看蕭寒。

“我怎麽了?從平京都能回臨海,如今這點路你還不放心”?蕭寒挺起了胸脯。

“嗬嗬嗬”餘下的三口都笑了起來,尤其是『奶』『奶』,提起孫子是從平京他那個娘那裏偷跑回老家這碼事兒,就驕傲的不行,在村裏都誇耀遍了,聽蕭寒這麽一說,僅有的一絲陰影頓時就『蕩』然無存。

“是啊,給柱子捎個信兒,讓他帶回來”!『奶』『奶』也舍不得糧本上那麽多的東西,尤其還有布票和糧票——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寒子,今個怎麽不出去玩了?月亮這麽大,這可是年最後的一個大月亮呢,你聽外邊多熱鬧”?『奶』『奶』說道。

自己這個孫子什麽都好,就是穩當的過分,別人家的孩子整日介的瘋耍,可自家的這個呢?卻很少出去,腳上的棉鞋雖然都磨薄了底子,仍舊是幹幹淨淨的,不像那些小崽兒們個頂個都拖著兩隻泥乖乖,別人隻道是乖,可自家人看著卻是心疼,這孩子少了娘啊!

“不去,沒意思,整天的不是排隊跺腳裝大部隊就是搶山頭爬土包,藏貓貓都隻會往草垛裏麵鑽,連個新鮮樣兒都玩不出來,真沒勁”!蕭寒撇撇嘴說道。

“有你還玩不出新花樣兒來?光蛋他們的冰車不是你做的”?蕭國華揭開了兒子的老底。

“是我做的,可夜裏去滑冰,你們放心”?蕭寒衝著老爸翻白眼。

“嗬嗬,寒子就是鬼道,弄出個物事都透著新鮮,你看那幫小崽兒,整天的就知道圍著寒子,丫頭小子都不忌,全都往寒子跟前跑,嗬嗬,看來將來想媳『婦』這事兒都不用咱們『操』心呐”!『奶』『奶』『摸』著大孫子的腦袋,美滋滋的說道。

『奶』『奶』的話讓蕭寒無語了,還找媳『婦』那,看看平日圍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們吧,除了侄女就是孫女,還有就是堂姐妹,都是自家人,即便有心,也不好意思下家夥,鬱悶,估計村裏頭小夥們那過剩的精力都是因為這給憋出來的。

“對了,陶書記說設備原料都差不多到了,這要是生產了,你們爺倆是住縣城還是住家裏?要是住家裏的話,南邊的房子可要重新修修房頂,上麵有幾塊瓦已經破了,冬天沒事,夏天怕是會漏雨”!爺爺關心的還是生計大事。

“得住縣城廠子那邊吧,要試生產,我不看著肯定不行,別辜負了陶書記”!蕭國華想了想說道。

“你去住廠子吧,我就想住哪裏住哪裏了,聽光蛋說,咱們村的學校還開課呢,要不,星期天我去縣城,別的時候就陪爺爺『奶』『奶』吧”!蕭寒說道,之所以這麽安排,他是因為兩頭都有計劃要施行。

“也好”!蕭國華對這個沒有意見,要生產噴霧器,一切就是從頭開始,就跟建新廠差不多,短時間內,自己肯定沒有時間照顧蕭寒,跟著父母也能讓自己省一份心事,就這樣說說笑笑間,將來年的一些事情都做了打算。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縮在被窩中的蕭寒就聽到了敲門聲,再聽著爺爺開門之後,傳來的動靜讓蕭寒意識到,是叔叔蕭國柱回來了,就聽叔叔跟爺爺壓低了聲音說了些什麽之後,就又聽到了『奶』『奶』謝天謝地的禱告聲。

“哥,起來了麽”?將自行車放好,蕭國柱就來到了哥哥的窗前,小聲的問道。

“柱子?怎麽這麽早就趕回來?你等我給你開門”蕭國華披起了衣服給弟弟開了門,蕭國柱貓腰走了進來,看著哥哥卻不說話。

“怎麽了?”蕭國華重新上炕之後納悶的問道。

“哥,我跟你說,昨天夜裏,你們軍工廠被衝擊了,聽說,還死了人”!蕭國柱猶豫了一下說道。

“什麽?工廠被衝擊?還死了人”!蕭國華掀開被窩的手塑在了半空。

“嗯,廠裏和造反派都有傷亡,隻不過還不知道是誰”蕭國柱搓搓手,又伸到了蕭寒的褥子底下暖手。

蕭寒閉著眼睛,心中卻激『蕩』無比,看來,就是這次了,就是這次武鬥中,父親為了保護國家的財產而犧牲的,自己的重生救了父親的『性』命,卻仍舊改變不了軍工廠被衝擊的命運,想想那些待自己親近的廠領導和工人們,按不住的是慚愧。

“什麽人幹的”?蕭國華問道。

“是新革聯彭遠方那幫人,當時參與衝擊廠子的,聽說都有幾百人,還有槍”!蕭國柱說到這裏,看了看哥哥,慶幸的說道:“因為是晚上,除了你們廠司令部的人,沒有別的工人,真正是狗咬狗,你別擔心”!

“那……那也是人命啊”!不管怎麽樣,蕭國華心頭仍舊十分的沉重。

“現在整個臨海都『亂』了套,四大司令部現在都鬥成了一團,昨夜裏四處都是槍聲,也不知道這些人從哪裏弄來的槍支彈『藥』,全城的人都人心惶惶的,恐怕誰也不會睡好覺。昨夜的時候,陶書記帶著車和人,把家裏的人都給接到縣裏來了,我也是幫著搬家後,跟車回來的,要不怎麽會這麽早”?蕭國柱感歎的說道,顯然還在回想著城裏那一團『亂』糟糟的情景。

“呼”蕭國華長歎了一聲,說道:“你也一夜沒睡了吧,拿套行李,挨著小寒睡一會兒吧,我心裏很『亂』,你讓我自己靜一會兒”。

“嗯,是很困,哥,我這次回來就不準備再去臨海了,你不是要整噴霧器麽,我怎麽也是第一個原型的製造者呢,嗬嗬,陶書記說了,讓我在廠裏跟你幹”!現在的臨海城裏,蕭國柱是了無牽掛了,說到回家,還有些小興奮。

“那話了,你這個工人身份肯定是有的,在家跟前更好,爸媽的也好照顧,別說了,我靜一會兒”!蕭國華雙手墊在腦後,躺在炕上直直的看著房頂不說話。

屋中肅靜了下來,蕭寒聽著父親沉重的呼吸,知道他此時的心情肯定很難受,不過,卻沒法子勸慰,直到蕭國柱的鼾聲響起,他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