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 為難

自“四人幫”被粉碎的那一刻起,陶自強在省裏會議上的爭鬥就化於無形了,而之所以還在海南滯留,也確實是因為邢誌棟教授的一些研究,雖然老陶和蕭國華不是太稱職的助手,可還是要比邢教授自己一個人忙和強得多,所以兩個人倒是實實在在的給邢教授當起了助手。

而現在,一方麵是春節已經臨近,另一方麵,則是回城風刮起,也真的讓墾豐有些人心惶惶了,蕭國華這時候不得不提前返回了墾豐。

蕭國華會帶墾豐,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年度總結既表彰大會,而且這次的表彰大會的規模又在刻意的營造下,成為了墾豐建場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

原本這種年度總結和表彰的會要在元旦,也就是陽曆年召開的,正巧蕭國華和陶自強的海南之行,將原定的日期給推後了很多,現在看來,倒是推的正好了。

在表彰大會上,蕭國華曆數了建場以來墾豐的種種飛躍,一時間將群眾的情緒調動的激情昂揚的,整個會場都『蕩』漾著一種極度的自豪。

原來在展館中陳列的各種展品現在都給集中到了表彰大會的會場,看著這一樁樁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的成果,知青們自豪之餘卻是又產生了新的想法,麵對如此重大的成績,自己到底是應該不應該拋卻了這裏去回城。

知青們誰也不傻,墾豐的發展,墾豐的前景,現在就像是已經繪製好了藍圖擺在眼前一個樣,稍有心思的都能夠看出來,墾豐,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是一座新型的綜合『性』工業城市。

新港現在已經進入了中期建設,這時候即便是遠眺,也會被這座規模宏大的港口給震撼!

由於姑子島的水流異於尋常,所以姑子島自建成之日起都不用擔心清淤的費耗,所以自籌建新港之日起,各級『政府』都對姑子島新港寄予了厚望,在假設開始後,大幅的橫幅上就寫著建設中北部最好深水港的口號,僅憑此一點,墾豐就會因之騰飛,何況說在港口身後,還有著大量的新興企業在逐步的崛起並初『露』崢嶸呢?

不管是知青還是後來調轉的建設者們,墾豐從無到有、從荒草灘變噸糧田,從人跡罕至到現在的欣欣向榮,這可都是大家一鍬一鍬挖出來的,親身經曆其中,怎不會對墾豐產生深厚的感情呢?

僅此一舉,當表彰大會閉幕之後,知青們的情緒就穩定了下來,雖然去意堅定的大有人在,卻也不能影響墾豐的安定了,對於那些急於離去的知青們,蕭國華也不打算阻攔,現在留下人卻留不下心有什麽用處?

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躲在慶功台後邊的蕭寒見到蕭國華從『主席』台上下來的時候,衝著蕭國華豎起了大拇哥說道:“爸,真有你的,把那些大家親自打造的光輝成就擺在這裏,這事有夠煽情的啦”!

“這些成就就像是大家的孩子,十月懷胎才生下來,誰不會產生深厚的感情呢?留下他們,不單單是為了墾豐,也是為了大家的將來”。蕭國華拍拍蕭寒的肩膀說道。

“恩,相信經過這場表彰大會之後,知青們的思想會轉變的,與其回去沒工作,還不如在墾豐呢,有朝一日肯封必將成為一顆耀眼的明星屹立於江北的土地上,到那時,所有的建設者都會為之自豪的”!

“盡人事而已,要說真的回去了,我不敢相信大家都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呢”!

“恩,爸,您和陶書記與邢教授在海南待這麽長的時間,有什麽收獲沒有?自剛一回來,邢教授就鑽到了研究所,整天的沉浸在試驗當中,很顯然是有了重大的發現”!

“是的,這次我們在海南的考察和、過程中,是有了重大的發現”!蕭國華笑嗬嗬的說道,論起這次重大發現的功勞,其實蕭國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蕭國華在稻田裏發現了一種不育『性』水稻雄株,當得到這株水稻雄株的時候,邢教授簡直是欣喜若狂,直叫奇跡啊奇跡,這才不過一切的投入到了科學試驗當中的,據邢教授推測,這幾株水稻的發現,已經大大的縮短了超級稻計劃的過程。

當別處的知青們正在自己能不能夠獲得回城機會而絞盡腦汁之際,墾豐這裏的知青們卻已經在歡欣鼓舞的準備過春節了,回城的指標終究隻是那麽多,而墾豐這裏的知青在周邊的同級別政區裏更是首數,但是呢,墾豐想回去的占得比例卻大大小於別的縣,這樣一來,別處爭都爭不到的指標,在墾豐這裏卻很充裕,即便是鐵了心要回城的知青看到這種情況,心裏頭也安定下來了。

蕭家集的知青點兒,現在已經貼上了紅紅的對聯,雖然用的還是領袖的舊詞,可已然烘托出了濃鬱的新春味道。

“遲軍,快點過來嘿!幫我把這串辣椒吊起來,看看,這紅彤彤圓滾滾的樣子,像不像是用瑪瑙雕琢而成的”!薛林提了一大串紅彤彤的尖辣椒正往窗欞上邊掛,呼呼喝喝的讓一邊充當總指揮的遲軍說道。

“哈,我現在的工作可是最重要的,要時刻的提醒你們把動作放得最準確,以免還要修正哦”!遲軍嘻哈著就是不去幫忙,沒奈何,薛林對正在牆根下的兔子窩前喂兔子蘿卜皮的楊毅俊說道:“毅俊!要不你來幫我吧”!

“我正在喂兔子呢,你還是招呼別人吧”!楊毅俊也是置之不理,氣得薛林在窗台上跳腳:“好你個楊毅俊,你等那天我非把你那幾隻兔子挨個放血不可,之後就燉兔子肉”!

“這就外行了吧,殺兔子還放血,就這麽輕輕一下就得”!遲軍趁著楊毅俊沒注意,猛地拽著兔子的耳朵揪出了一隻,之後用手指在小兔的耳台邊比劃著說道。

“遲軍,你小子是不是又找我向你被窩裏扔荊棘狗子了”?楊毅俊見自己的兔子被拽的好慘,急聲說道。

“切,不就是拎了一下耳朵麽?抓兔子不抓這裏抓哪裏”?遲軍故意的逗弄楊毅俊,手中拎著兔子就好像是拎著一個布兜一樣,混不在意楊毅俊向自己進『逼』。

“拉倒吧,你看這幾隻兔子,哪個的耳朵不是耷拉一隻豎著一隻的?都是你小子給生生拽成這樣子的。”

“對,遲軍這小子最不是東西,你看那小兔兔被他**的多痛苦啊,楊毅俊啊楊毅俊,這回還怪我們房鍋底灰的時候還加料了吧”?

“對,下一次我會在鍋底灰中加上我寶貴的童子『尿』,遲軍,你要是再不放開,我可是要讓你用『尿』和泥擦臉”!

“『操』,原來那次的事情真是你小子幹的,看我收拾不收拾你”!提起了糗事,遲軍當即就放開了兔子,轉而追逐著楊毅俊滿當院『亂』竄。

遲軍這家夥最愛開玩笑,有時候會趁你不注意把他從地裏頭特意帶回來的荊棘狗子偷放到你被窩,那東西尖刺短是短,可卻異常的鋒利,紮到身上非常的疼呢。

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偏生他睡覺打呼就已經夠討人厭了,還不停的扔胳膊撂腿兒的,時不時把睡在他旁邊的人給捶醒,於是這些被害人當時就想到了整蠱這家夥的法子,用樹枝刮下鍋底的煙塵偷偷的放在遲軍的兩個手心裏,等到遲軍睡到醒。

這人一般都會有這麽『毛』病,睡醒的時候會覺得皮膚澀澀的,會用雙掌在臉上撫『摸』『揉』搓一下,遲軍也是如此,於是乎讓大家笑爆的場景出現了,遲軍抹了幾把臉之後才愕然的發現鏡子裏竟然出了個非洲人。

知青們湊在一起總會鼓搗出點邪乎的事情,這在蕭家集的幾個還是比較收斂的呢,而在別處,知青鬧騰挺凶的情況可是時有發生。

“喲,怎麽這麽熱鬧”?說話聲中,尉強和小妹從院門外走了進來,看著院子中正打鬧的這幾個家夥笑道。

“嗬嗬,咱們這叫窮歡樂”!遲軍笑著接過了小妹手裏的麵袋子說道。

“你小子還窮啊,你可是咱知青裏有名的幹攢,你那錢都是用你的大筋來穿的,嗬嗬”!人家遲軍也隻是比較過日子而已,哪裏有尉強說的至極吝嗇了?

“走,去和麵,咱們今天油炸糕”!小妹手裏的麵袋子裏邊裝的是糯米麵兒,在農村過年,要是稍有條件,年根的時候都會油炸些食品放著的。

“好嘞,收工,今天咱們油炸糕管夠,可誰也不許不吃啊”!楊毅俊最咽不下的就是油炸食品,遲軍這句話就是對楊毅俊說的。

“吃就吃,難道吃了還會死啊”!楊毅俊鄙視的說道。

“噓……”小妹伸出纖纖的手指擋在嘴唇前邊噓聲說道:“呸呸呸,大過年的說點吉利話喲!趕緊收回去”!

“呃……好好好,我收回去”!楊毅俊可不敢和小妹頂對,隻是說話的時候忍不住放了一個極為婉轉的小屁,這一下院子裏的人可就憋不住嘍,一陣狂笑聲中,遲軍指著楊俊毅大笑說道:“哈,不用小妹放你,你自己就把自己給放出去啦”!

“好了好了,現在幹正經的,遲軍,你去煮紅豆,楊毅俊和麵兒,小妹燒火,其餘的人全部給我去洗手”!這幫家夥一旦鬧起來就沒完沒了,尉強趕忙出來製止。

炸油炸糕可是個技術活兒,要是一旦麵和的不恰當,炸出來的油炸糕就會像是光滑滑的扁形卵石,一旦涼了,那要是想用牙齒撕巴下一塊可就難得很。

在糯米麵裏加一些白麵,之後加入適量的溫水和勻,揪出適當大小的麵疙瘩,捏成餅子把碾碎的豆沙放到上邊,包嚴實之後再拍成片狀,放入油鍋就等看火候了。

這些年,知青點的家夥們基本就是自己張羅吃食的,所以弄起飯食來誰也不打怵,你做這個他弄那個,很快,焦黃誘人的油炸糕就出鍋了,有的嘴饞,不及油炸糕涼一下就趕緊倒著手捧著炸糕邊吃邊吹氣,大家夥兒圍著油鍋確實其樂融融。

不過這種油炸食品根本就吃不飽的,當你覺得已經膩住了的時候,其實論體積和重量卻遠遠的不夠,加上這些家夥有都守在油鍋前邊的,早就給蒸騰的油氣兒給熏得食欲大減了,所以看著鬧騰的挺凶,其實也沒吃幾個,最後看著差不多半籃子的炸糕,這幾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給莊老送去”!

“嘿嘿,就是要送也得把這幾個開膛破肚的挑出去吧”?楊毅俊指著幾個被炸壞了的油炸糕說道。

“嘿,那都是你這家夥捏的吧,生怕豆沙放得少了,這下好,你不是愛吃豆沙麽?這些炸得嘎嘣脆的豆沙就交給你了”!遲軍和楊毅俊根本就是一對冤家,要是楊毅俊說了往東,他遲軍不往西邊跑那就是太陽從南邊出來了。

“哎……要是你們這些家夥不吵鬧了,那該多好”!也不知何故,小妹忽然非常幽幽的歎了一聲,聽到小妹不著邊的來了這麽一句,這幾個人頓時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要是小妹和他們幾個來橫的弄愣的他們自然能夠承受,可來這麽幽幽的一下子,卻把他們給嚇到了,在大家的眼中,小妹其實就是一個有點特殊的孩子罷了,而且是永遠也長不大,不想長大的孩子。

“咳咳,要是他們不吵鬧啊,這世界才不正常呢”!尉強倒是覺得妹妹挺正常的,隨口說了聲,撥拉著籃子裏的炸糕開始挑出那些不像樣兒的。

其實也沒幾個炸的爛了的,挑出幾個之後,將剩下的用屜布包了,拎在手裏問道:“誰去送”?

“我去我去”!小妹最愛和莊岩玩兒,這回聽說要給莊老送定西趕緊報名。

“恩,遲軍跟小妹一起去吧,咱們這兒東西都挺多的,別讓小妹送去了再換回別的來”!喲不讓人陪著小妹,『迷』『迷』糊糊的丫頭指不定送去一袋子換回一籃子來,尉強索『性』就讓遲軍跟著。

看著兩個人走出去了,尉強籲了一口氣對一直都沉默異常的楊宏偉說道:“走,咱倆聊聊”!

“聊?有什麽好聊的”?楊宏偉一翻白眼說道,看樣子對尉強很不滿啊。

“你說有什麽聊的?還跟我杠著呢,走吧,你想的也太簡單”!尉強瞪了楊宏偉一眼說道。

“你倆又鬧啥了?宏偉,去和強子好好聊聊,說開了聊,哥倆可別留下什麽隔閡來”!一直以來,知青當中最數尉強和楊宏偉最默契,是公認的一對好兄弟,看這哥倆發生矛盾,楊毅俊趕緊幫著和稀泥。

“毅俊你也來吧,其實我仙子啊心裏也挺矛盾的,你腦瓜活,興許能給我出點主意”!尉強既然是當著楊毅俊和楊宏偉說話,其實就是不想瞞著他,幾個人睡覺都恨不得鑽一個被窩,最終必然知道,現在則不需要隱瞞。

三個人順著窄窄的胡同走出了村外,楊宏偉隻是沉默,什麽也不說,倒是楊毅俊看著沉悶,故意挑開頭問道:“強子,怎麽了”?

“唉,是為了小妹,恩,小妹和建勇的事情”!尉強歎了口氣說道。

“小妹和建勇?小妹和建勇怎麽了?建勇參軍都幾個月了呀”!楊毅俊不解的問道,此言出口他確實有些明白了,在光蛋子參軍出去之前,村裏的人都知道光蛋子對小妹格外的嗬護,有的時候人們甚至覺得光蛋子對小妹的好比尉強對小妹還來的細膩周詳,隻是光蛋子的年歲畢竟還小,小妹現在又是個長不大的,所以人們也沒有往男女那方麵去想,但是如今看來,肯定是小妹和建勇發生了什麽了。

“也沒什麽,建勇是個好漢子,雖然年歲比我們小,可咱們誰不是對建勇敬著的?不過……建勇爸爸就建勇這麽一個獨生子,我真的不想害了人家,自從建勇去當兵,小妹都不知在我跟前提過多少次了,而建勇呢,幾乎是隔兩三天就來封信,那些信……我拆開看了一封,雖然都是平常關懷的言辭,可我卻覺得建勇對小妹是動了真心思了,這……我不覺的小妹能給人家帶來幸福生活”!決定要說,尉強倒是開門見山。

“這樣啊……”楊毅俊沉『吟』了起來,這種事情他作為一個外人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就斷定小妹和建勇不會幸福?小妹是那麽善良,她難道還會去害別人麽”?楊宏偉則不服尉強的觀點,紅著眼睛盯著尉強問。

“小妹主觀上自是不會去害別人,她現在連害這個字眼都沾不上邊兒,可是在客觀上呢?小妹的情況你們又不是不了解,雖然現在已經兩年多沒犯老病根了,可是,她終究是不正常的”!

“那有什麽,我看建勇是真的喜歡著小妹,而且小妹的情況人家建勇就不知道了”?

“宏偉,咱們能這麽說這麽做麽?小妹根本就沒有自理生活的能力,而建勇現在則是被特招的解放軍戰士,以寒子的能力既然都把建勇弄到部隊去了,建勇在軍隊中的前程怎麽會沒有保證?你們想想啊,簡單的說,真要是建勇給提幹,小妹去隨軍了,可以小妹她現在的狀況,別說照顧建勇了,就是她自己還得累著建勇吧?這樣的一個人,她怎麽和別人共同生活呀”!尉強痛苦的用食指和拇指使勁兒的掐著自己的眉心說道。

“我的意見就是順其自然,你是因為小妹是你的親妹妹,所以涉及到小妹身上的任何事,隻要是小妹做錯的,你都會去承擔,可是,你為小妹考慮過沒有?雖然她是你妹妹,可你這個當哥哥的也不能剝奪小妹愛與被愛的權力!而且,我覺得你的做法有些不妥,甚至是卑鄙,你藏下建勇的信,將來建勇一旦察覺,你怎麽和建勇解釋?你還好意思和人家建勇見麵麽”?

“所以呀,這次我要改變主意了,我已經給叔叔去了信,他現在在廠子裏負責,要是那邊能弄妥的話,這邊寒子是不會硬要留著我的”!尉強雖然看似平靜,可那份悵惘怎麽會瞞得過楊宏偉呢,楊宏偉用一種極度不理解的眼神盯著尉強問道:“你很能幹啊!你要帶小妹逃開麽?可你逃得了建勇!那香芹呢?你就忍心”!

隨著楊宏偉的質問出口,三個人現在卻是陷入了沉默。誰也不說話,各自思忖著。

“哈,你們三個怎麽跑這兒來了?大冬天的想乘涼啊,可槐樹沒了葉子,這樹蔭也不陰啊”!沉默中忽然聽遲軍在村頭大聲的衝這邊吆喝取笑,隨即又嚷嚷著往這邊喊道:“強子!剛才我接到了電話,是你叔叔打來的,我找你找了一遍也沒找到,叔叔就先掛了,你還是給叔叔快去回個電話吧!”

“什麽?叔叔找我”?尉強一愣,自己給叔叔寫的信應該還沒到吧,怎麽叔叔突然之間卻打來了電話?心裏這樣想腳下卻不怠慢,和楊宏偉與楊毅俊解釋了一聲趕緊往村裏跑去,這時候因為房子的緊缺,義勇軍小隊和三個大隊正在“合署辦公”,所以也不需要問,直接就跑到了小隊的辦公室,拿起電話就往回要,好在是小隊的電話,畢竟是和專線相連的,不需要太久就接通了東北,當那邊的尉稼薪聽到侄子的聲音之後,柔聲說道:“強子,今年春節叔叔去墾豐和你跟小妹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