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陪罪

劉小青雖然此時並未名聲大噪,但是參加過的幾步影片,其演技的進步,卻是已經得到了圈內的承認,幾個演繹不錯的配角,也讓其在觀眾的心中留下了了印象,尤其是她那雙魅『惑』的鳳眼。

當她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很多人一下子就認出了她的身份,這個年月追星雖然還沒有後來那麽厲害,但好在她出現的是文藝青年的圈圈,這個圈子裏的人,卻是最重矜持的,盡管心裏邊就像是小貓在抓撓,卻仍舊忍住沒有做出失態的行為,當劉小青和北島離開,這些人才體會到什麽叫空落落的,早就想著要湊過來了,不指望別的,哪怕是聞一聞美女身上的香味兒也是好的。

當北島和蕭寒說笑的親切,有人即刻就找到了理由:“和北島老師說笑的那個人是誰?走看看去”!

這一句,立馬就成了人人讚成的號召了,呼啦一下,這些人都擁了過來,這個譏諷建設的聲音,就是從人群中發出來的。

有蕭寒在,再加上小徐,建設今天就成了打下手兒的小夥計兒,這他很甘願,『插』了一句話之後就退在了一邊,手裏拿著那個裝冰棍兒的塑料袋兒將幾個果核和冰棍簽子自覺的收拾了起來,剛要放到一邊,劉小青就已經咬完了冰棍兒,嬉笑著對建設說道:“喏,我這兒還有一個”。

“嗯,放裏邊吧”!劉小青的直爽,劉小青的嘰嘰喳喳,倒是和蕭家集的那些小辣椒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建設也不在意,聞言打開了塑料袋,讓她把冰棍簽子扔到裏邊,這一動,就走出了陰影,自己倒是沒有理會,卻恰巧給湧來人群中的某人發現,於是,心酸酸的某人,加上今天的一些別扭,認不出就出言譏諷了一句。

“啊?是小崔呀,你們在這兒玩兒呢”?建設臉『色』一變,卻沒有發作,而是忍了下來,若無其事的與其打著招呼。

“晚上又不值班,我們不出來玩還能幹啥”?被稱作小崔的,正是今天上午要建設幫忙頂班的那個青年,看到建設,早晨的火氣當時就冒了出來,而且,這小子貌似和那位明星很熟悉?真是鮮花伴狗屎,小崔直覺得火燒火燎的不舒服。

“小崔,這小子是誰”?

“就我來時說的那個”!

“你們單位的那個莊稼耙子”?因為建設沒替他值班,小崔今天都罵過多次了,一起來的夥伴兒當然曉得。

“人家現在可不是莊稼耙子咯,身上的泥點子抖落的也差不多了,比咱洋氣多了”!小崔陰陽怪氣的話語,引起了一陣嗤笑。

“那是啊,人家可是大學生!不過……是推薦上來的”!

“哦……是交白卷的還是餘孽”?

“交白卷倒不至於”……

“那更不是東西!原來是餘孽”!常在此活動,這個小崔倒也有幾個誌趣相投的,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蕭寒意識到,有這樣的人在同一單位,建設的日子,當然不會好過。

“崔建軍!不能就是因為今天沒替你值班麽?你這樣做,很有意思?”建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平日裏為了同事之間的團結,對這個小崔已經多有忍讓,但是時至今日,竟是得寸進尺,說到底,建設並不怕他,更何況,今天更有了主心骨兒。

“哈,泥人終於犯了土『性』了哈”!後邊有人有趣的笑道。

“推薦上大學怎麽了?論工作,論水平,崔建軍,你哪樣能比得過我呢?也就是說,我這個大學雖然是推薦上的,但是,我配得起大學畢業這四個字,你沒必要拿著說事兒”!建設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崔建軍的身前,“還有,請你注意言論,別看不起農民,往上數兩代,興許你爺爺就是挑大糞種莊稼的,農民,在你眼裏就這麽低級”?

“『操』,果然是餘孽,說話就上綱上線兒,跟我下鄉的那個村支書一個德行,看到這樣的,我他媽的就忍不住要甩倆耳光”!小崔給建設『逼』視的退了兩步,卻給一個粗壯的青年從身後給扶住了,粗壯青年罵咧咧的閃身讓過了小崔,衝著建設走了過來。

“大個兒,摔他兩跤!然後扔那邊的水坑裏讓他滾滾泥!讓他知道,現在不是革命戰士能噴火,燒了這個燒那個的年代了!媽的,當年吃這些泥巴豬的虧可吃大了”!

“是啊!說不定就是擠的咱當年知青的名額呢”!

“媽的,當初我姐下鄉的那個村的書記,就用指標禍害了好幾個咱城裏的姑娘,最後呢,頂指標進城的,都是他家親戚……”

“對,好好教訓教訓他!讓他上綱上線扣帽子“!場麵的氣氛暴烈了起來,在這一刻,仇農的意識,讓這些青年都紅了眼睛。

“來吧?孫子!今個兒爺爺給你『露』兩手!不把你給摔成死豬樣兒,我這個王字就倒過來寫“!那個粗壯的青年聞聽有這麽多人的支持,更加囂張了,看著這幅情景,小崔得意的笑著。

“情形有些不對”!蕭寒先前並沒打算過來,他相信建設能處理這個情況,沒想到不知誰一句鼓動,竟然將事情引到了這個方麵,在79年,隨著知青的返城,城市居民大多都對農村的人有著一種仇視的心態,而現在,正是引發了這一點,這已經不是建設自己能夠麵對和平息下來的了,蕭寒趕緊和北島說了一聲,匆匆的趕了過來。

“王剛!你鬧騰什麽呢?”北島也跟著跑了過來,大聲的對那個粗壯青年嗬斥道。

“北島老師,您甭管,我這口氣已經憋了四五年了,今個兒,我他媽的不發散出來,我會瘋掉的”!王剛回頭衝北島吼了一聲。

“你的氣,憋誰身上你找誰去!這位同誌人家惹過你麽”!北島氣的叫了一聲,擋在了那青年的身前。

“北島老師你閃開”!那粗壯青年已經紅了眼了,有些瘦削的北島哪裏能夠攔得住他,被他揮胳膊就掄到了一邊,衝著建設就闖了過去,建設此時也渾不懼怕的拉開了搏鬥的架勢。

“住手”!雖然建設不一定就輸給他,但是這種情形下,動手肯定會釀成群起攻之的後果,蕭寒一個跨步就搶到了建設的身前,伸出大手,鐵鉗一般就把粗壯青年的腕子給抓住了。

“不關你的事,媽的,你給我閃開”!粗壯青年王剛被蕭寒抓住,掙了幾下都沒有掙脫,粗暴的一聲大吼就要跟蕭寒動手。

“啪”就在這時候,北島踉蹌著搶到了跟前,掄圓了就是一個嘴巴,大罵了一聲:“你混蛋,跟誰你都敢動手麽?你連我都打?是不”?

“王剛,你昏了頭了?你怎麽能跟北島老師動手”!作為一個發起者,又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詩人,北島在這裏無疑有著很高的號召力,他這一發怒,頓時就有很多人擁護,一幫人撲了過來,簇擁著北島,大罵王剛。

“啊,北島老師,我剛才……”對建設是遷怒引發的憤恨,可對北島,一旦冷靜下來,王剛卻隻有崇拜和尊重,剛才昏頭昏腦的將北島給甩在了一邊,現在回想起來,王剛登時麵帶慚愧的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們有些下鄉青年在農村受了苦,還有些人在農村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更有一些農村的敗類欺壓了你們,可這並不代表全部”!北島見王剛情緒稍有平息,沉『吟』了一下說道。

“北島老師”!有人在後邊叫道。

“看來,我平時跟你們說的都白費了唇舌,蕭寒同誌,你放開他,我看他再動一下試試,既然都覺得自己很有理,那麽咱們今天就好好的說道一下,看看究竟是誰有錯”!北島喘息著,將蕭寒和王剛分了開來。

蕭寒看了看王剛,又看了看後邊的那些人,嗯,北島這一發怒,看得出,真就有了效果,青年們盡管還麵帶怒氣,可終究平複了情緒,不是剛才那樣激憤得昏頭了。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但是我也給你們說一下我對上山下鄉的感覺,雖然吃了苦、耽誤了學業,甚至耽擱了我們這一生的發展,可是,我們難道就沒有一點的收獲?我自認為,我學會了珍惜!”

北島懇切的說著,蕭寒站在他的身側,體會著北島所說,正如某哲人所說,不同的人,對待同樣的一種事物卻有著不同的觀感,有些人,自然會將上山下鄉恨之入骨,而更多的人呢,卻是會理智的看待這場運動,而北島明顯是理智的,雖然他也怨也恨,可是,更多的卻是深刻的反思,將這場坎坷的經曆,當成了是對自己的磨練,並從中得出了很多有益的經驗。

“革命隻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這分……這種大道理我也不會去說,可是,咱不得不承認,沒有農民種糧養殖,我們就沒吃的,沒有清潔工打掃衛生,我們就會生活在垃圾場中,所以,不要瞧不起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種勞動者!

不管是那種崗位,隻要是勞動者,就在為這個世界做著貢獻,雖然貢獻大小不同……”

北島的話很質樸,正是這種體貼式的質樸評述,讓青年們感覺親切,自然也就少了抵觸的情緒,在北島的勸說下,漸漸的,青年們的怒火平息了,直到這時候,北島才算緩了一口氣。

事情發展到仙子啊這種景況,不管是誰,都鬆了一口氣,就是一心想搞出點事情給建設以教訓的崔建軍,都不例外,如果剛才的事情鬧大了,首先追究的肯定是由誰引起的衝突,到時候,將真實情況一說,自己的責任就大了,相反,那個姓蕭的農民,則隻會給人當成受害者來同情!

“哼,今天算你運氣”!崔建軍低聲的對建設說道。

“究竟是誰的運氣”?建設不動聲『色』的回擊道。

“你……叫崔建軍”?小徐打量了這青年一番,別有意味的問道。

“是啊,怎麽了”?崔建軍斜了一眼小徐,轉身走開了,隻是回頭之際,狠狠的盯了這邊一眼。

“嗬嗬,建設,這家夥,肯定記仇記到你骨頭上去了,不過你放心,不要怕他”!小徐勸慰建設。

“我不怕他的,要是在單位,他還鼓搗不起這麽大的動靜呢”!建設不屑的看了看崔建軍遠去的背影說道。

“不管怎樣,這種人,必須要收拾一下,要不然,別看他成事不足,可敗事總有餘”!小徐看起來是對這家夥留心了,“等一下陳虎來了,我問問他,這小子是個什麽東西”?

這是個躁動的年代,思想的碰撞、觀念的革新,社會的變革,總會讓人『迷』『亂』而不知所措,經過剛才這麽一鬧,蕭寒他們也就沒有了再待下去的興趣了,等陳虎他們回來,則商量著要各自回家了。

“陳虎,鐵路局有一個叫崔建軍的你認識麽”?等幾個人聚齊,小徐對陳虎問道。

“嗯,聽說過,是一個副局長的外甥,怎麽了,徐哥”?

“怎麽了,這小子剛才差點就鼓動著把我們幾個給平在這兒呢”!小徐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倒是引起陳虎他們一陣大樂。

“啊,那個找建設麻煩的家夥姓崔是吧,我剛才看到,他與一個家夥先走的,嗯,和他在一起的那人,就是鼓動鬧事的那個,是他在王剛身邊嘀咕,後來又說了很多煽動的話,我都盯著他了”!劉小青忽然衝小徐說道。

“哦?知道是有人挑撥,可總也沒找到這個人呢,你是怎麽發現的”?小徐有趣的看著劉小青問道。

“我……我有個『毛』病,凡是看到了什麽事情,總喜歡仔細的觀察和琢磨,這麽多年了,都成了習慣,出事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就會這麽做”!劉小青不好意思的說道,再怎麽說,都是一起出來的,自己這樣旁觀,顯得太不夠意思了。

“嗬嗬,好習慣,隻有這樣體察入微,才會在生活中尋找到靈感,嗯,你這是因為你的職業才形成的這種習慣罷了,是個好習慣”!

“真沒想到,我離開這麽一會兒,你們這就出了這麽多的事情,老大姐你可別不好意思,雖然吧,大家都論哥們相處的,可你說到底他還就是個娘們兒”!陳嘉琦忽然『插』嘴說道,剛才劉小青的神態,他是看出什麽了。

“嗬嗬,劉姐,正如嘉琦說的,你可沒必要不好意思,能觀察出誰是那坨臭狗屎,就是你的大功勞了,我們啊,可不會說您不夠意思”!小徐看著劉小青的眼神中,滿是欣賞。

“我……我都沒幫上忙,連話都沒替你們說一句,光惦記著觀察和分析裏邊的人了,你們不計較就好,我哪有大功勞呀”!聽小徐他們這樣一說,劉小青倒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說笑著走到了外邊,剛要上車的時候,兩個人影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建設輕聲的對蕭寒說道:“看,崔建軍,看樣子還挺樂嗬呢”!

“在哪兒”?陳虎剛要打開車門,聽到建設所說,趕緊湊了過來,盯著崔建軍打量了兩眼,說道,“嗯,就是這小子”!

他這樣一說,陶正和靳勇這些家夥都是不怕事情多的,嬉笑著就圍了上去,拉拉扯扯的就把崔建軍給拉到了這邊,崔建軍一邊掙紮,一邊大聲的嚷嚷:“你們幹什麽”?

“哦,崔大公子,我們不幹什麽,當然是要給你老賠禮道歉呢,來,建設”!陳虎將建設拉了過來,推到了崔建軍的跟前說道,“大公子,這是我的一個哥們兒,剛才呢,發生的事情我這哥們兒已經和我說了,對不起哈,鄉下人沒見過世麵,有啥衝撞了大公子的地方,還請大公子抬抬手兒呢”!

“『操』,就你會說話?你他媽是老幾呀?別說了,這孫子得罪我就算是找到了飯轍了,你們就擎好吧,保管吃香的喝辣的,我把你這哥們兒招待得跟戚似的”!剛開始給幾個人拽了過來,崔建軍和那個幫腔的還真有點驚惶,雖然家裏有點勢力,可現在在黑咕隆咚的地方,給胖揍一頓也疼啊,哪怕過後能找回,也要吃上眼前虧,可聽了陳虎的話之後,這倆小子心裏立刻就有底了。

“沒必要這樣吧?不就是替班麽?這麽著,往後呢,您的工作,就由我這哥們全部代替了,您老就待著玩兒就好”!陳虎越發的謙卑了,一邊說還一邊捅建設,“快快快,趕緊給崔少爺下保證!”

“別!我還年輕呢,用不著這麽孝順,該幹的活計我自己會做,別在這兒套近乎,反正,這小子在鐵路局大院的生活,算是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哎喲,您可千萬得抬抬手兒,我們這農村來的不懂事兒,您哪能和我們一般見識呢,就聽咱這土裏土氣的名字,您要是覺得可樂,就一笑而過吧,您大度!”陳虎哈著腰兒,遞著小話兒,倒是讓蕭寒佩服,這小子不去演戲真可惜了。

“『操』,別在這兒窮攪和,我管你叫阿貓還是阿狗呢,快閃閃”!倒是給陳虎纏的煩了,崔建軍像是在轟蒼蠅一般的揮手說道。

“嗨喲,咱哪有阿貓阿狗那麽好聽的名字呢”?陳虎站起來,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叫陳虎,比貓大點兒,我爸叫陳龍彪,沒阿狗好聽”!陶正他們這回真的忍不住了,一個個抱著肚子,差點就栽路上。

“『操』,這名兒,是夠土……啊”?幫腔的那個頗有興味的分析著,隻是分析到了一半兒的時候,卻猛地呆在了那裏,陳虎?陳龍彪?俺的娘!作為一個機關幹部,他怎會不曉得局座的名諱,又怎能不曉得陳虎的大名,這小子看著崔建軍,他這才發覺,崔建軍的小臉兒,比自己還皺巴得多。

“走了,建設,回去好好睡一覺,趕明兒,你得接受給催少爺替班兒呢,直到替到催少爺退休”!直到此刻,崔建軍才聽出來,這少爺倆字兒,它咋就那麽紮心呢!

這時候陳虎還不打算放過那個幫腔的家夥,回身在那人臉上輕輕的拍了拍說道:“你也不是個好玩意兒,我和我爸都是男的,這你還『操』『操』的,行啊,回去我就跟我家老頭子說一下,明天我們爺倆送您門上,看你的家夥硬不硬的起來”!

“嘩”!這下更厲害,連蕭寒都忍不住笑噴了,這個年代,『操』這個實在的字眼還沒有給靠替代,不過呢,讓陳虎這麽一糅合,更有喜劇效果了。

蕭寒笑是笑,他可沒有想到,陳虎家你那位老的,護犢子在左近都是有名的,就在第二天,爺倆還真就轉悠到了崔建軍所在的辦公室,客客氣氣的關懷了崔建軍的工作之後,來到幫腔的那位跟前,陳老爺子拍著那人的肩膀還誇讚了一句:“你這小崽子,硬是要得”!

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當建設和小徐等人談起的時候,小徐拍著大腿評價陳虎父子:“那就是一家子破落潑皮戶!知道陳龍彪的外號是啥不,叫鳳辣子,仔細體會去吧,把一爺們取個鳳辣子的外號,這其中的意味兒……”

不管京城裏邊風氣如何變幻,蕭寒卻是要拾掇拾掇回家了,也不管小徐因為沒有聚夠的幽怨,將托運來的禮物逐家分發完畢之後,蕭寒就登上了歸程。

這時候,正是晚稻稻花飄香的時候,從省城穿心一過,拜訪了陶自強和叔叔一家,都沒敢住上一晚,蕭寒就坐著蕭國柱安排的一輛軍車趕回了蕭家集,再不回去,爺爺的拐杖肯定會敲到頭上的。

當村頭那座高大的牌樓出現在眼前,蕭寒感覺呼吸著的空氣都是親近的,望著牌樓下那些熟悉的身影,前後世加起來幾十歲的蕭寒,雙眼也變得『迷』蒙了

站在最前邊,手拄拐杖的不正是爺爺,隻是……分別兩年,老人家的腰怎麽會那樣佝僂了,『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