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八章 衝突
病房裏，唐雲正端著一小碗加了參須的稀粥，一勺一勺的喂著父親。
自從唐雲和蕭寒出現，唐老就一直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哪怕是到了醫院之後，那一雙眼睛仍舊閉的緊緊的，等安頓下來，就著女兒的手，吃著稀粥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心頭的苦澀，眼角旁，兩行濁淚漸漸浸出來。
“爸，您再吃一口，這碗稀粥是加了人參須子的，多吃一些對身體有好處”！唐雲也知道老人心中難受，也不好在這時候勸慰他，隻好柔聲的勸他多吃一些東西。
“雲兒啊，是我跟你媽對不起你呀”！唐老再也忍不住，眼簾開合間，眼淚簌簌留下，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道。
“爸，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您就別說了，來，再吃一口”！唐雲也覺得心裏酸酸的，這個躺在**，猶如殘燭的老人，哪裏還有幾年前的那種風發？一直以來，父親在她的心目中總是那樣溫文爾雅，雖然身位並不是很高，卻極具威勢，而如今呢，和別的老人沒什麽兩樣，晦暗的肌膚，滿臉的老年斑，高聳的顴骨越發顯得疲弱。
“我這一輩子，盡為子孫打算，卻是委屈了你和小雨兩個，小雨還好一些，與丈夫還算相諧，隻是你……唉，要是當年我能為蕭國華說句話，他也不會落到臨海那個地方去，你們倆也不會分開，而如今，卻是沒有那後悔『藥』啦”！唐老懊悔的說道。
“爸，您別說了，我和蕭國華到如今的份上，也不是您和媽媽的責任，多半是我的錯處……爸，這件事我不想再提，既然分來了，後悔也沒有用，索『性』就不要去想他”。
“唉，老來昏聵，見你和蕭國華分開，本應該多加愛護，以讓你得脫傷懷，可當時也是鬼『迷』心竅，竟然為了那個畜生，『逼』著你去嫁給一個……”
“爸，沒說麽，都過去了，您不要再說了”！唐雲不想在回憶不堪的以往，打斷了老父的話，嗔怪的說道。
“好，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如今你生活的也算過得去，這就行了，畢竟小寒那邊對你還是承認的”！唐老歎息了一聲，遂放下了這個話題。
“爸，我看家裏的樣子，破落的不行，難道這幾年，我哥他們就不管你和媽媽”？
“也不能說不管，說不管也冤枉了他們，隻是管的很少罷了，我想想……最近好像有一個多月了吧，也沒有人來了”！
爺倆在房間裏邊絮絮叨叨的說著家裏的那點事兒，唐母走了進來，站在唐雲的背後輕聲的問道：“小雲……，你身上，可帶了錢了”？
“錢？哦，媽，錢我有，你要買什麽”？唐雲一愣，趕緊說道。
“剛才我看了你們買的東西了，我看，裏邊沒有拖鞋……”唐母有些遲疑。
“拖鞋”？唐雲嘴裏說著，眼光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唐母腳上的那雙鞋子，灰塵泥土且不去說，仔細去看，鞋底和鞋幫中間 竟然有些裂開了。
“你爸這兩年看病花了不少錢，報銷一時又報不了……”
“我不是給你們放下錢了麽？還有先後兩次，也給你們匯過款的”？唐雲此時此刻，剛到家時候的懷疑隱隱已經有所證實，急聲問道。
“她呀……把錢大部分都給了小國他們了，這不是因為房改麽，小國說，趁著這個機會，趕緊把現在的房子買下來，可手頭又沒有錢，就這樣，你媽就把錢給了他們幾個了”！唐老歎聲說道。
“沒事，沒事的，錢我這裏有，媽，我這就去給你買鞋子”！看著父母親這樣子，唐雲也不忍心責備，況且母親這樣做，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掩飾著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將飯碗放到一邊，趕緊站起來說道。
“別買那好的，能湊合穿就行了”！跟自己的女兒是不需要客氣的，可一向要好的母親，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能湊合了？
唐雲強忍著心中的悲傷，從屋中出來，見蕭寒正在走廊中陪著陳小山說話，趕緊擦了擦腮邊，對蕭寒問道：“小寒，有客人”？
“阿姨，可不是啥客人，我跟寒子是共過甘苦的夥伴兒”！陳小山連忙說道。
“媽，他叫陳小山，原來在蕭家集下鄉的，您這是要做什麽去”？蕭寒簡單的給兩人介紹了一下，看母親拎著小包像是要出去，隨口問道。
“哦，我去買兩雙拖鞋”！
“拖鞋啊，嗬嗬，剛才買的時候忘記了，要不讓舒芳跑一趟就行了，您還是去陪外公吧”！蕭寒笑了笑，也沒往心裏去，剛說到這裏，就聽樓梯口傳來了人聲。
“不說住院也沒用了嘛！怎麽又住進來了？還當是公費醫療呢？那『藥』費那麽難報銷，光墊付著都能把咱們拖垮喲！”一個尖利的聲音焦躁的說著。
“好……好像是你舅母”！唐雲看了看蕭寒。
“我沒這樣的舅舅舅母”！蕭寒心中說道，但是當著陳小山，終究沒有說出口，而陳小山也不傻，當時就發覺，蕭寒應該和他的這幾個長輩不很和美。笑了一下也沒說話。
樓梯口一陣腳步響動，幾個人從拐角處走了上來，當先的那個正是蕭寒認識的大舅母，後邊表兄表姐的好幾個，要不是上一世的記憶，蕭寒都認不得。
“嫂子”？唐雲有剛才的事情和恰好聽到的嘮叨打底兒，自然不會對他們多親熱，淡淡的打了聲招呼。
“喲，是他姑姑回來啦，這話怎麽說的呢，怨不得都出院了還要折騰回來”！言外之意，卻是說唐雲挑唆著兩位老人來醫院的，眉眼間，已經帶了惱意。
“您放心就是了，不管能不能報銷，爸媽的醫『藥』費，都由我承擔，您去看看爸媽吧，w我出去買東西”！唐雲的聲音變得更加冷硬，對蕭寒說道：“也別光和人家在這站著，那邊不是有椅子麽，去坐那邊說話去吧，我和舒芳我們去買東西”！
“唔”蕭寒也沒有理會那幾個，點點頭，和陳小山走到了一邊。
唐雲的冷漠，讓那女人呆了一會兒，臉『色』鐵青的要說什麽，最終還是忍住了，直到這時候她才霍然想起，自己這個小姑子卻是現在的自己惹不起的了，而且旁邊站著的這個……那就更惹不得了！
想到這裏，女人尷尬的一笑，剛要和蕭寒搭訕，可蕭寒卻帶著陳小山走到了一邊，隻好咬咬牙，推開了病房的房門，這時候，卻是再也沒有剛來時興師問罪的勁頭兒了。
陳小山看了這情形，逐漸的，已經回憶上來在蕭家集所聽的傳聞了，不過作為一個外人，他也不好表示什麽，淡然的笑笑，和蕭寒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怎麽是這隻狼”？進到了屋裏，那女人才敢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誰是狼”？小女兒唐莉不認識蕭寒，聞言好奇的問道。
“別瞎問”！老大唐小國卻是知曉蕭寒的事情的，又是一起見到的姑姑和蕭寒，已經猜到了蕭寒的身份，低聲的嗬斥了一下，心中卻是一個勁兒的翻騰不休，就剛才那一瞥，和蕭寒說話的陳小山他卻是認識的，想想以往關於自己那位表弟的傳聞，心中有些怨恨，更多的則是一種躍躍欲試的驚喜。
“我偏要問，關你什麽事兒了”？唐莉自小就不怕她這位哥哥，頂了一句，追到母親的身邊，剛要張口 ，卻見母親也很忌諱的擺擺手，已經推開了裏間的房門。
看到了唐雲，又見到了蕭寒這個煞星，大舅母原本興師問罪的心思當即就來了個180度的轉彎，到了屋裏，和兩位老人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小心翼翼，唐小國在一邊陪著問候了幾句之後，心頭的那份雀躍之情讓他再也忍不住，找了個由頭，忐忑的走出了高幹病房的房門。
“你是，小寒表弟”？雖然心中有了八分的拿準兒，唐小國依舊表現的有些小翼。
“嗯，你是小國表哥吧”？蕭寒淡淡的說道。
“哈哈，真是表弟，你還認得我”？唐小國聞言大喜，趕緊笑著說道。
“你小聲點，這是醫院”！蕭寒不禁一皺眉，即便是真的驚喜，但是有老人在住院，也沒必要這麽誇張吧？
“噢，是是”！唐小國唯唯諾諾的答應著，蕭寒卻給他這一鬧，弄得十分鬱悶，隻好往裏邊靠了一下，對唐小國說道：“坐吧”！
蕭寒對唐小國他們這輩人，談不上好感，也談不上惡感，隻是剛才在老宅那兒的所見，卻平增了他對這些人的厭惡，加上陳小山也不是能遂心傾談的對象，蕭寒坐在椅子上，十分的鬱悶，隻盼望這母親能夠盡快回轉，幹脆，把舒芳扔這裏，自己找個借口離開得了。
陳小山呢，則覺得十分有趣，在一旁打量著陳小國，逐漸的，過去在蕭家集聽聞的傳言都漸漸的記憶起來了，不禁為唐家這些人暗道可惜，如果關係正常的話，以蕭寒現在的影響力，這個姓唐的家族，在平京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地位了吧，現如今呢？卻是半點聲名都不顯，最起碼自己是沒聽說過這家人了。
唐小國坐在蕭寒身邊也覺得渾身難受，雖然蕭寒和他叫了一聲表哥，也沒有拒人千裏，但中間那層隔膜卻是十分明顯的，尋思了半天，終究沒找出一個恰當的話題。
這下好了，原來的時候，蕭寒和陳小山還說兩句，陳小國『插』進來之後，走廊裏卻是一片肅靜，直到唐雲和舒芳回來，這才算打破了尷尬。
“媽，你在這陪這外公外婆吧，我和小山有點別的事情，就不在這裏了，舒芳，你和媽在這兒照顧一下”！蕭寒一見唐雲回來，趕緊說道。
“好的”！唐雲和舒芳幾乎是同時答道，卻是婆媳兩個在半路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此節了。
“我坐小山的車走，咱們的車，我就給你和媽留下了“蕭寒將車鑰匙逃出來，交到了舒芳的手上之後，趕緊和陳小山往樓下走去，剛剛上了陳小山的車，就見二舅和三舅兩家也匆匆的進入了醫院的大門。
“走吧，我小妹還在家裏，帶上她，咱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陳小山示好，蕭寒呢，如今也不再對他感覺討厭，所謂一還一報也就是了，不想對他還那樣冷淡，正好今天也是憋悶，不如就湊一起找個地方散散心。
回到家中的時候，小丫頭自己正一個人沒趣，抱著一個『毛』『毛』熊在沙發上打盹呢，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就像是一隻困倦了的小貓咪。
“幹嘛呢？困了”？蕭寒看到妞妞，心頭的煩悶頓時就去了大半，看著小丫頭『迷』『迷』糊糊的，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說道。
“就扔我一人在家，也沒意思，自然就困了，哥，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小丫頭往沙發裏邊偎了偎，慵懶的問道。
“我在那也憋悶，就先回來了，走吧，小懶貓兒，帶你出去吃東西去”蕭寒『揉』了『揉』妞妞柔順的頭發說道。
“好啊，那我去梳梳頭”！小丫頭早就憋悶的要命了，聽哥哥帶自己出去玩兒，高興的跳起來跑到了自己的屋裏，真是利落的不行，也就一分鍾吧，清清爽爽的小姑娘就蹦躂了出來，挽著蕭寒的胳膊，報出了一大串她在平京剛剛喜歡上的吃食來。
“今天啊，我帶你去吃西餐怎麽樣”？這年月，平京街頭已經有了幾家不錯額西餐廳，雖然蕭寒並不習慣所謂的西餐，但是小丫頭肯定會高興，索『性』就帶她去品味品味，將來去了美國或者英國，也能迅速的適應。
“西餐啊，好啊，嫂子剛教了我吃西餐的規矩呢，早就好奇啦”！一聽說去體驗西餐，小丫頭樂得不行，抱著蕭寒的胳膊雀躍不休，隨即放開，又拉著蕭寒的一根手指往外跑。
“一聽到吃呢，你就著急的不行，真納悶你那身小肥肉肉是怎麽減下去的”！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小東西拽著自己去給烤青蛙的時光，蕭寒寵溺的將妞妞攬在了身邊，卻又不禁搖了搖頭，唉，再也沒有那種軟軟的，肉肉的感覺啦！
雖然小丫頭越長越漂亮，可蕭寒總有一種隱隱的失落感，即便是長的再嬌俏可人，也沒有當初肉呼呼的小丫頭好玩。
“走啊”！拽了幾下沒拽動，妞妞回頭，嬌嗔的跺腳說道。
“好，走了”！
“哥，你的眼神怎麽怪怪的？唔……我感覺你沒有小時候喜歡我了呢”！小丫頭翻了翻白眼兒，嘟著嘴說道。
“我哪有”！這可不敢承認，蕭寒趕忙說道。
“才不呢，我能感覺出來的”！小丫頭情緒瞬間就低落了下來，感覺……哥哥好像離得自己越來越遠了。
“唉，就因為你呀，一天比一天大了呀，現在的你，哥哥已經抱不動也『揉』搓不了了呢”！看到小丫頭真的犯了女孩子的敏感，蕭寒趕緊實話實說。
“切，原來是這樣！還說呢，我肚子上的那個紅紅的印記，就是你給吹出來的”！原來如此，小丫頭頓時又恢複了高興，哥哥不喜歡自己長大，可自己呢，卻生恐長大的慢呢！
出了住所，上了陳小山的車，和陳小山說了一下，三個人直奔一家叫做哈瓦裏爾的西餐廳，蕭寒曾經經過一次，感覺裏邊的環境還行，也不見得就要吃些什麽，隻要哄得小丫頭高興就是了。
要了牛排和沙拉，坐下來，蕭寒一邊小聲的交給小丫頭該怎樣使用刀叉，偶爾也和陳小山搭訕幾句話，看著小丫頭笨拙的使用刀叉，一種溫馨的感覺，抵消了在唐家的鬱悶。
“哥，這肉片還有血絲呢”！吃了幾口，小丫頭再用餐刀切下一塊的時候，忽然苦著臉和蕭寒說道。
“沒事兒，其實已經熟了的，這樣吃呢，更有營養”！蕭寒趕緊解釋。
“不騙我”？小丫頭歪著頭不信的說道。
“沒有，要不，你問陳哥”？
“信了你了，不過……看上去好惡心的，我還是吃這裏吧”！小丫頭終究沒敢嚐試，換了個地方繼續努力，可切下來之後卻是發現，這裏也是帶著血絲的。
“哎呀，不吃了，唔，我還是吃這個吧”！小丫頭給打敗了，將餐刀往盤子裏邊一放，拿著叉子去叉玻璃盅裏邊的沙拉。
“哧……要是沒那個品味呢，就別到西餐廳來給中國人丟臉，再裝模作樣的，還不是泥腿子一個”？蕭寒和陳小山正看著小丫頭感覺好笑，旁邊卻傳來了一個異常鄙薄的聲音，蕭寒一扭頭，也真不是冤家不聚頭，就在他們身後的座位上，唐莉正一臉鄙夷的看著他們。
“服務員！你們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大隻的蒼蠅？嘔……還是綠頭兒長『毛』兒的那種，惡心死啦”！小丫頭雖然不大，可嘴茬子卻不讓人，更何況她在墾豐，幾乎人人都認識她，誰不當她是小公主？何曾給人這樣奚落過，聽了唐莉的話，小丫頭當即爆發了。
“小浪貨，你說誰是蒼蠅”？唐莉今天穿的這一身是自己最得意的一套衣服了，綠『色』的絲衫還有些茸茸的細『毛』，看上去就很華貴，沒想到，卻成了別人攻擊的借口，小臉兒一紅，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