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糖在一棟廢棄的建築物裏醒來,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慢慢睜開眼,昏暗的光線下,周圍一片破敗,空蕩蕩的,雜亂地堆著磚塊石頭之類的東西。不遠處放著空著的一次性飯盒和幾個東倒西歪的啤酒瓶子。

濃濃的潮濕的黴味,讓她忍不住作嘔,稍微一動就覺得全身的酸痛,尤其是後腦勺位置一陣一陣的木木的疼痛。

這是哪裏?怎麽會在這裏?發生了什麽!

田糖雙手支撐地麵坐了起來,抱著腦袋使勁回想,昨天去找了程子輝,然後進了酒吧,最後她一個人在大街上流浪……

啊!田糖捂嘴尖叫一聲!

低頭打量自己,衣衫襤褸,滿身汙垢,一隻鞋子也找不到了,摸摸口袋,手機錢包全都不見了,田糖馬上明白怎麽回事了。

短暫的失神之後,田糖站起身來,頭一暈,眼前一陣黑,渾身除了疼痛竟沒有半點力氣!她強打起精神,扶著冰冷粗糙的磚牆,緩了一會兒,邁開步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雜亂的地麵,刺得田糖一隻沒穿鞋子的腳生疼生疼的,才走幾步就紅腫了。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哪裏受的過這種罪!

田糖也不顧,隻管朝前走,急切地想要脫離這個肮髒討厭的地方。

走出這個廢棄的建築物,一大片陽光猛烈地砸了過來,讓田糖更是眩暈惡心。旁邊是一個垃圾站,蠅蟲繚繞,空氣中的一陣陣熱浪裏,夾雜著不知名的腥臭味,讓田糖覺得沒什麽比這些更忍受不了的了。

幾步之外的雜草從裏,她看見了自己的的另一隻鞋,橫躺著,像是被遺棄的垃圾。

遠處就是居民區,街口還有賣早餐的小攤,田糖朝那個方向瞥了一眼,點著腳離開了。

公交車照樣晃晃悠悠,上班族拖著疲憊的身軀,小學生背著重重的書包,攤主無聊地搖著蒲扇,對他們來說,這一天和過去的無數天一樣,慢慢的就會被遺忘。

隻是,對於田糖來說,這一天,她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她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田糖才走到學校門口,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在外麵徘徊的人也少了。

遠遠的跑來一個人影。

“田,田糖。”是那個陝北男孩。

看到田糖一身狼狽,男孩著急得抓耳撓腮,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是無措地把手裏的東西往田糖懷裏塞。

“我,我昨天晚上去你們宿舍,宿舍下麵,她,她們告訴我,你不在,我就一直等,等著你。”男孩支支吾吾的,見田糖一動不動,低著頭,把手裏的東西往自己麵前收了收。

田糖愣了一會兒神,忽地抬頭對男孩笑了。

這一笑,對男孩來說抵得上世界上所有的春暖花開冬雪綺麗。

“你,你要畢業了吧,我,我……”男孩還在吞吞吐吐。

田糖就一直仰著臉笑著,眼神卻是空洞的。

這樣的田糖,讓男孩陌生又害怕,“你,你怎麽了?”

田糖嘴角動了幾下,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你不要生氣,我什麽都不做,隻想把這些東西給你。”男孩以為自己又做錯什麽了,心裏罵著自己,又不知道怎樣才是對的,隻能連連道歉。

田糖點了一下腳,在男孩的臉上輕輕一吻。

“啊!糖,田糖!我……”男孩猛地一驚,連退幾步,捂著那張紅通通的臉,略略定神才好像搞清楚了狀況,激動得差一點要跳起來,又按捺住心情,幾步走上前,伸手想要拉田糖,“你,你肯答應我了?”

田糖擋住男孩還沒落下的手,錯到一邊,“這個吻送給你,但是不要喜歡我。”

她的聲音很輕,也足以像秋風掃落葉般決絕。

男孩的笑還僵在臉上,“什,

什麽?你說什麽?”

“千萬不要喜歡我。”田糖漠然地重複了一遍。

五年了,他一個人喜歡了她將要五年了,沒有牽過手,沒有過擁抱,甚是連她的一個微笑也是剛剛才得到的。

所有的歡喜和悲傷全都屬於他一個人。所有黑夜裏聚集起的希望,在每一個如期而至的白天裏消耗殆盡,還要鼓足勇氣繼續做夢,愛一個人愛到了無望。

一句“不要喜歡我”就要打發他走嗎,一句“不要喜歡我”就給自己叛了死刑嗎?一句“不要喜歡我”就真的可以不喜歡了嗎?如果人能控製自己的感情的話,那他真的願意從開始就不要喜歡。

“不。”男孩盯著田糖憔悴的小臉,堅定地吐出一個字,這些年來他什麽都沒學會,唯一學會的一件事就是堅持。

男孩還在原地站著,田糖接過他抱著的大大一包零食,朝前走去,剛走幾步又回過頭,“這麽好吃的小東西,以後一定要送給愛你的人。”

男孩不說話,長長的影子鋪在前麵,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整個影子抖動得厲害。

田糖的背影越來越遠,男孩忽然直起頭來,裂開一個招牌式的明亮大笑,“反正我不會放棄!”黝黑的皮膚,刷白的大牙,在大太陽底下,竟有些悲壯的意味。

田糖從回到你宿舍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畢業如期而至。

一時間各種大大小小的聚會一塊襲來,讓人應接不暇,年輕人的離別很淡很輕。無非就是開開玩笑,拚拚酒量,吹吹牛皮罷了,觥籌交錯中拋下豪情壯語,哪裏有什麽離愁別緒。

幾通聚會下來,也難免會疲憊。隻是這次班長梁亮的號召,誰都不得不給麵子。

梁亮邀請的都是平日裏玩的來的同學,作為班裏僅有的四個女生,白月她們當然悉數到場。其餘還有,李牧,林大海,以及其他幾個玩得開的男生,當然,韓陽也來了。

同學們三三兩兩地過來了。

袁文文腳剛踏進包廂,就被幾個同學團團圍住,有摸肚子的,有嚷著讓叫叔叔的,抽煙的趕緊掐了煙,還找了個空調吹不到的位置給袁文文坐。

袁文文也不羞不惱,笑嗬嗬地任他們胡鬧,“哎喲,怎麽感覺自己像個格格,瞧你們幾個,以前也沒見誰這麽體貼過,早這樣啊,我閉上眼隨便挑一個嫁了得了,哈哈哈!”

“什麽格格呀,我看你就是個嬤嬤!”王倩永遠不忘奚落袁文文。

“是嬤嬤也是風華絕代的嬤嬤!”袁文文本來就豐滿,加之懷孕後“鹵蛋”哥的填鴨式照料,袁文文何止旁了一圈,一張白嫩的大臉,春光燦爛,說不出來的風姿綽約,“是吧?鵪鶉他大姨媽?”

“誰是大姨媽!看我不撕你的嘴!”王倩說著,便要上前同袁文文撕扯。

“咱們幾個你排老大,可不就是大姨媽嘛!”

“袁小胖!別以為有了鵪鶉蛋就無法無天了!看招了!”

“好啦好啦,別鬧了。”梁亮上前,拉住王倩,生怕她鬧出什麽事來。

王倩哪裏會去撕袁文文,不過是日久未見,嬉鬧一番罷了。

白月早早落了座,看他們胡鬧。

正當嬉鬧間,門被推開了,韓陽和陸小青一前一後進了包廂。

氣氛忽然尷尬起來,前一段的白月的那些傳聞沸沸揚揚,已經夠亂的了,半路又殺出個陸小青,並且今天陸小青又和韓陽一塊來了。光是局外人都覺得不自在,何況是當事人呢。

白月擺弄手機,王倩看了她一眼,衝著韓陽,“喲,大忙人,今兒個挺有空的哈!還有人陪著,心情不錯呀,也沒見著……哎!你拉我幹啥!”王倩正說著,使勁甩了下胳膊。

旁邊的李牧,一隻手捂著半張臉,低頭不語。

“來來來,王姑娘,你不是早喊口渴了嗎?喝果汁喝果汁!”梁亮趕緊站起來打圓場,硬把一杯橙汁塞進了王倩手裏。

“早口渴了為嘛現在才給我果汁喝!”看來王倩是誠心要拆台,她憤憤地把那杯橙汁往桌子上一摔,重重地挨著白月坐下。

玻璃杯啪的一聲落在桌子上,橙色的汁液星星點點地濺了韓陽一身。韓陽也不說話,掏出手絹擦了擦,往四周看看,在僅剩的兩個空位之一坐下。

陸小青沒得選,隻得挨著韓陽坐下,

見人全來齊了,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梁亮站起來舉起酒杯,“這一眨眼就要畢業了,你們幾個是我大學幾年裏最好的朋友,廢話也不多說了,祝你們前程似錦!梁亮一仰脖,首先幹了一杯。

“什麽祝你們,是祝咱們才對!這還沒開始呢就醉了?”

“老班長是激動過火的吧!”

“我沒打算要畢業。”梁亮坐了下來。

“什麽!”幾個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盯了過來,“沒打算是什麽意思?”

“我休學了。”梁亮平淡地說。

“這個節骨眼休學!你是不是傻!現在社會競爭這麽大,晚一年進入社會,就多更多壓力……”

“怪不到你沒有參加畢業答辯,我還以為你走後門了呢!”

“為什麽休學啊?”

……

大家都很好奇和不解,七嘴八舌地問來問去。梁亮隻是聽著,良久,他自飲了一杯酒 ,“為一個人。”

“哦,原來是為情所困呀!”

“是哪個學妹這麽有魅力,讓我們的大班長甘願等一年。”

“不是學妹,是個老師。”

“老師!”幾個人差點噴飯!

“沒想到你好這口啊!”

“亂了亂了,梁亮啊梁亮,平日裏看你不做聲,沒想到悶聲幹大事啊!快說說說,是那個老師,好讓我們趁著這幾天也好目睹一下芳容啊!”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就是想賭一把,你們也不要再追問了,這種事對她影響也不好。”梁亮的語氣裏有一絲苦澀。

“哎呦,這就開始憐香惜玉了?”王倩對這種事情特別來勁。

“好了,好了,換個話題哈!”袁文文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對王倩使了個眼神,轉而向林大海,“嗨,林胖子,你的加長林肯啥時候開回來啊,好讓我們家小鵪鶉蛋在娘胎裏先體驗一把!”

“那是誰都能隨便體驗的嗎?”林大海往嘴裏塞了一塊雞,鼓著腮幫子白了一眼袁文文,“我說你這當媽的人了,還這麽不正經,別人的車可不是誰想上就上的,那得……哎喲喂!”

“咳咳。”王倩幹咳一聲,在桌子下麵狠狠踩了林大海一腳。

這一句玩笑,開得太沒水平了!

王倩斜了白月一眼,她正夾著一根青菜,慢慢放在嘴裏咀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韓陽也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陸小青朝韓陽碗裏夾了一塊魚。韓陽不動聲色地一直靜靜坐著,隔了這麽遠,王倩分明聽見韓陽指關節一陣的哢哢擦擦。

一陣詭異的寂靜之後,白月起身,笑著說,“我先走了哈,外麵車等我好久了,不好意思了大家,我自罰一杯!”她故意把“車”子講得很大聲,說完一口氣喝了一杯酒,拿起包離開了。

白月走後,大家繼續閑聊打趣,李牧就一個人喝起悶酒,一杯接著一杯。

王倩心裏暗罵了一句,舉起酒杯,“來,李牧我跟你喝。”

……

那天晚上,李牧和王倩都喝醉了。

林大海接過重任,和袁文文一塊兒,負責把爛醉如泥的王倩扛了回去。

終於散場了,誰是最傷心的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