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來來來。”小賣部的阿姨,隔著老遠的距離朝薛星招手。

靠在大樹下的薛星拍拍身上的幾片落葉走了過去。

“阿姨,您今天打算給我幾串啊?”

“別打岔,我看出來了,你的注意力不在我的關東煮上”,老太太咧著嘴眯著眼,一副窺視見人秘密的得意樣子。

“哦,阿姨,您看出來了?”薛星故作驚訝。

“那當然。”老太太轉身去擦台麵,臉上卻是期待被人追問的表情。

“那您說說,我來這為的是什麽”時間還早,薛星也有興致和老太太說說閑話來打發時間。

“為姑娘唄。”老太太脫口而出,然後靜待薛星的反應。

“喲,阿姨,您是神人啊!”薛星裝出更大的驚訝,一臉奉承地看著老太太,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在偽裝了。

“嘿嘿嘿,誰還沒有年輕過啊?不過,小薛,你可真能沉住氣,我都替你急了!”

“這可急不得,急不得啊。”

“我可跟你說,我家秀兒,下個月才滿十八歲,你這心思啊,趁早給我打住。”老太太得意的臉忽然緊繃,透著些許假裝出來的嚴肅。

“秀兒?哦,阿姨,你搞錯了,我,我不是……”

“不過,等她上了大學,我就允許她跟你談對象了,我要不是看你這小夥子人蠻好,我們家秀兒啊,誰都別想搶走。”老太太湊近薛星,聲音卻還是很大,似乎沒有掩蓋的意思。

“哎呀 ,姥姥,你說什麽呢!”秀兒從裏間探出個頭,她正在伏案寫作業,應該是聽出了什麽,滿臉紅通通地盯著老太太,“薛星哥哥,你別聽我姥姥胡說,她老糊塗了。”女孩的聲音裏有些甜蜜的惱怒。

薛星沒注意,這個當初瘦瘦黑黑的小姑娘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我老糊塗了?老糊塗也比裝糊塗好啊!”老太太嘟囔著,又拉著薛星,“小女孩家,害羞了。”

“不不,阿姨,秀兒啊,還是學業為重,學業為重。”薛星也苦笑不得了。

“哎,我說你一個小夥子,怎麽還這麽靦腆,你們年輕人不就愛講究個先下手為強啊什麽的!”

“阿姨,您這也太,太著急了。”薛星忍俊不禁。

“能不急嗎,我這也老了,秀兒他爸媽早不在了,我要是不操心誰來管那孩子啊!”老太太的臉也是六月的天啊,說著說著就要抹眼淚,“你呀,也別不好意思,下次來了就別在外麵蹲著了,多來屋裏坐坐,培養培養感情。”

“啊?這個?哈哈。”薛星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麽,隻好幹笑了幾聲。

“喏,多吃幾串。”老太太已經挑出了滿滿一碗的串串兒,薛星發現肉類和分量增加了不少,看來這老太太已經提前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了,不由得更是哭笑不得。

兩人推搡間,薛星看見了晚歸的白月,便接下那碗熱騰騰的串串兒,找了個借口逃出來了。

“還沒吃膩啊?”白月一手扶了扶包帶,一手指著薛星手裏的關東煮。

“啊?”薛星自己分析著白月話中的意思?難道她早就發現了自己?

看著一臉迷茫的薛星,笑著搖搖頭,“薛星,你真笨!”

薛星你真笨,是白月罵薛星是最長用的一句話,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句話的感覺超級好,薛星的嘴角不自覺微微一個勾。

“還有這些也是你幹的吧?”白月伸手指了一圈,“那堵牆,原先的** 亂的畫麵和汙 穢的字眼,現在變成了這麽有文藝氣息的一堵牆。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個天賦。”

薛星也順著白月的手指看過去,那堵原先亂糟糟的牆,被他用塗料,繪成了滿牆的百合,借著斑駁,顯得別有風味。

那可是他提著油漆桶,花費了好幾個下午才搞定的,不懂繪畫藝術的薛星也硬逼著自己研究了美術,才得以讓這幅畫不那麽幼稚和難看。

“還有這個,門口原來的垃圾桶被移遠了些,花壇裏的垃圾被清理了,種的玫瑰都開

花了。”白月一一指出變化。

原來她都知道,薛星還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呢。

“對了,走廊裏的燈也是你修的吧?”

真的全被他發現了,“我,順手而已。”

“你呀,做這些有什麽用?”

薛星微微一愣,他以為她會說,“阿星,這真是太美了!”或者說,“阿星,你真好!”之類的。

白月又環視了一周,伸手去摸包,然後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又重新把包合上了。

薛星當然知道她要做什麽,“想抽就抽吧。”他說。

“算了,我不在別人麵前抽的,剛怎麽一時給忘了。”白月依舊是淡淡地笑著。

而這種笑已經帶著些許的疏離感。

別人麵前?現在自己已經是別人了嗎?

“你家就在二樓?”

“切,明知顧問嘛!”

薛星並沒有聽到自己期待的話。

“要不要上去坐坐?”白月覺察出了薛星的一絲黯然,開口邀請。

“啊,這個啊,會不會不太方便?”薛星也不由得客套一下。

“哦,也是,那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上去了。”白月聳了聳肩。

該死!客套個鬼啊!薛星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八百遍!

“那個,也不是……”

“快回去照顧你的小女朋友吧,”白月拍拍薛星的肩膀,一副辛苦了的樣子,“她可厲害著呢!”

薛星很想再說些什麽,可是喉頭動了動,什麽也沒有吐出來。

白月已經轉身走進了門洞,高跟鞋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顯得特別響亮。

薛星搓了搓手,也打算離開,轉身的時候,看見小賣部裏探出來一個頭,是秀兒,薛星朝她笑了笑,女孩把頭縮了回去。

第二天傍晚,薛星早早地在白月的公司樓下等著。

白月經過的時候,她腰下車窗,“阿月,這邊。”薛星喊。

白月站在原地張望了一會兒,才發現薛星,笑吟吟走了過來,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座位上。

“什麽時候買車了?不錯不錯嘛!”

“和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走吧,反正沒事,回去也無聊。”

薛星緩緩發動車子,車裏播放著《Lemon tree》,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

“是去百草園吧?”白月搖下車窗,讓風吹了進來。

“是啊,你還記得。”至少這一點薛星是欣慰的 ,她還把那個廢舊的公園叫做百草園,屬於他們的百草園。

“這麽久了,不知道荒成什麽樣子了?”

“不會荒的。”

“你該不會連那個地方都打理了吧?”

薛星笑而不語,隻要是與她有關的地方,他怎麽會讓它荒廢了?

距離不算太遠,他們還是走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到達門口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收起了最後的溫度,夜晚開始來臨,有絲絲的涼風迎麵拂來。

“走吧,既然都到門口了,去看看吧。”白月首先走了進去。

從門口到大桃樹下這一段距離真的很荒,有些雜草已經沒過了腰深,薛星走在前麵帶路,通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兩人終於走到了大桃樹下。

這個時節沒有桃花,也沒有桃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也是在沒什麽好看的。可是薛星覺得很滿足。

差不多十年了,上一次一起來的時候 他們還是單純的少男少女,盛放的繁花下一起憧憬未來。未來在那個時候是美好的遙遠,現在他們終於踏上了夢寐以求的未來,才恍然覺得,美好就在那時的當下。

隻是但是渾然不覺,總是忽略了眼前的美好。

同樣,美好也屬於現實的當下。

薛星轉臉,看到白月的側臉,她微微仰頭,若有所思。薛星又一次看入迷了,在他眼裏,阿月有一種魔力,能讓他的靈魂深陷她的光環之中。

過去的十年裏,他無數次來過這個地方,熟悉的場景,隻剩

一個人靠一堆回憶生活。他們的大桃樹依舊年年盛放,而樹下的人,從此形單影隻。

他害怕了一個人來這個地方,因為過去快樂的時光總讓他沉醉,而清醒後就是綿長的悲傷,這種落差像忽冷忽熱的水,交替潑在那顆快要無望的心上,讓它緊繃,讓它鬆弛,讓它變得脆弱,也讓它變得堅強。

“想什麽呢?”白月在薛星眼前晃晃手。

“你。”薛星眼睛一眨不眨的脫口而出。

“這裏的蚊子可真多。”白月轉了話題,“怕是要滿身包了,這個地方,不適合晚上來。”

“有蚊子嗎?”薛星清醒過來,把自己手中的襯衫披在白月身上,那件襯衫本來是為她擋夜的涼意的。

薛星把手繞到後麵,把襯衫披在白月身上,這個簡單的動作,竟然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並且沒有結束的意思,因為他把手搭在了 白月的肩膀上。

兩人已經好久沒有麵對麵站這麽近了,空氣忽然靜止不動,連草叢裏鳴叫的小蟲,也停止了吟唱。

薛星手上的力度稍稍收緊,白月不得不轉過臉,看著薛星的眼睛,這才發現他的眼神有種熱切火辣的感。

“薛星,我有點累,我去那邊坐一下。”白月別過頭,盡量不去看薛星的眼睛,說著便掙脫了薛星,朝不遠處的石凳旁走去 。

薛星站在原地,心裏湧出的衝動還沒有停息,他幻想了無數次,去吻她,吻她光潔的額頭,吻她明亮的眼睛,吻她柔軟的嘴巴,吻她的脖子,她的手背,甚至更齷齪的事情他都無數次第想過!

白月匆匆走開,而薛星身體的反應告訴他自己,他有多麽渴望得到她!

他再也忍受不住等待了!那種無望的等待,簡直是要把他折麽致死!

更何況,韓陽也來了!

他好怕再一次失去她!好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別人從他身邊拿走她!

“啊!”一陣驚慌失措的尖叫!

是白月!

薛星循聲望去,那場景連自己都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

朦朧的月色中,白月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連連後退。而她前麵,一個飄飄飄忽忽的白色身影,不斷逼近!

薛星沒時間多想就衝了上去,一把攔住白月,憤然地朝那個白色影子望去!

然後,他證住了。

“小婉?”他說。

“阿星,我等你回家吃飯呢。”小婉露出來一個蒼白的微笑。

薛星下意識把白月推到自己身後,這才看清楚了小婉。她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睡衣,披散著著頭發,消瘦的臉上似乎隻剩下了一雙大眼睛,那雙眼睛滿是霧水,卻還拚命地彎出一絲笑意。

“你怎麽在這裏?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人出來有多危險?韓……你哥哥呢?下次不可以這樣了,知道嗎?”薛星關切地說。

“你都好幾天沒去看我了。”小婉說著,便去拉薛星,被小婉觸碰到的時候 ,薛星才發現她燙得厲害。

“你發燒了啊!你這個傻丫頭!快跟我回去。”

“阿星,你沒有不要我對嗎?”

“先不要說這些了,我送你回去。”

薛星往後看了一眼白月,白月點了點頭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薛星先送白月回去,白月下車的時候,小婉跟了過去,一把扯過了白月搭在胳膊上,準備還給薛星的衣服,兩個女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聲音太小,薛星聽不見。

薛星把小婉交給心如焚的韓陽,韓陽漆黑的眼眸裏射出來的光芒,讓薛星感覺周身深深的寒意。

回自己租住房的路上,薛星忽然想起好像一個人說過一句很矯情的話,人生若隻如初見。

有多少年少的人喜歡過這句話,卻不懂它。

而他懂了,人生若隻如初見,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