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雙層木匣子

“這一會兒子功夫,撲克臉怎麽連影都沒了?”阿慎嘟囔著又四周看了看。這四周除了黑沉沉的樹影什麽也沒有。他們現在呆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裏,黑暗中無論是地勢起伏還是周圍景致統統不真切起來,就算細看也分辨不出。加上剛才他們跑地太急,根本沒有留意到自己是往什麽方向跑,腳下跑過的路是起是伏他也不清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心寬的殷正國第一個放鬆下來,說道,“管它呢,這夜裏還是別亂跑地好,這林子裏野獸可多,別亂跑把野獸招來可不得了。”說完,他抬頭看看清冽的月光,打了個哈欠,走到一旁的大樹下,從背包裏取出睡袋,咕嚕一下整個人鑽進了睡袋。

老蔣沒有說話,兀自看了一眼殷正國。殷正國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剛才他們一路奔跑,的確動靜太大,這雪夜深林裏隻怕還有些野獸沒有冬眠安穩的,想著還是安分一些的好,要真碰上野獸,就算帶了幾十個黑驢蹄子也沒用。剛才阿慎提到黑蛇穴的時候,他隱隱覺得身上冷風颼颼,直撲上他的脊背。心裏的忐忑還沒消除,撲克臉又莫名其妙消失地無影無蹤。他又看了一眼安安穩穩躺在睡袋裏的殷正國,想到今晚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走了。明天等天亮了,找起撲克臉來也更有方向感,這麽大片雪林,撲克臉總會留下什麽痕跡。他從背包裏取出睡袋,躺到殷正國旁邊。

從剛才起,阿慎就一直在四處查看,他發現周圍竟然沒有一點腳印,四周雪地平整,根本沒有人路過的痕跡。難道撲克臉根本沒有經過這裏?這個老蔣!他在心裏埋怨起來,回頭的刹那,竟發現老蔣和殷正國都已經躺到睡袋裏。老蔣額頭上的探照燈沒有拿下來,他仰著頭,燈光直射到頭頂的樹木葉片的積雪上。他艱難地重新走回老蔣身邊,用腳踢了踢老蔣的睡袋,“喂!你兄弟現在都不知道在哪,你睡得著嗎?”

老蔣心裏翻江倒海的愁緒,從杭州出來已經是一個月多月以前了,他們在漠河逗留了整整一個月,就為了找到王啟拿回血玉,現在撲克臉下落不明,這一切努力到底值不值得?他想到了福龍幫,那是他父親生前唯一交給他的東西,也是他一直以來生存的後盾和動力,隻是從前他沒有發現而已。福龍幫就像是在全國張開的一張巨大的網,而他從前是這個網的中心,可是現在他感覺自己和這張網似乎沒什麽關係,即使沒有他,福龍幫依然存在著,並且運作地很好。他不禁懷疑,到底是蔣家造就了福龍幫,還是福龍幫造就了蔣家?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先休息吧……”

阿慎愣了一瞬,看著閉目躺著的兩人,疲憊感頓時湧上來,隻是他心有不甘。怎麽就一會兒的功夫,撲克臉整個人影都消失了?他別過身,想要離開老蔣和殷正國再去找找。他剛跨出一步,身後傳來殷正國懶懶的聲音,“別白費力氣了,大晚上的,別把自己也給弄丟了,到時候我們還得找你。”

阿慎一聽這話,賭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你們說說看,到底是什麽個打算。”

“明天天亮了,找到撲克臉,回杭州。”老蔣的聲音透著真切的疲憊。阿慎怔了一瞬,再也沒說話。

撲克臉輕輕按下指尖一般大小的圓形按鈕,按鈕很輕地就被按了下去,待按到底部,撲克臉的手指有一瞬間的顫抖。他愣了一下,忽然聽到安靜無聲的林子裏,突然傳來木板摩擦的聲音,擦擦地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他這才發現原來是身邊的木匣子的聲音,心裏納悶為什麽自己會這麽緊張,明明斷定這隻是一個中轉的儲物匣子而已。當木匣子的蓋子徹底滑動到底部,他探頭往裏麵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他被嚇了一跳,一瞬間忘記了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他想尖叫,可是嗓子裏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硬是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他怔怔地長大嘴巴。下一秒,他聞到衝鼻的氣味,他立馬退後一步,斜倒在雪地上開始不停幹嘔起來。

是屍體!

撲克臉閉著眼睛,不停地用雪塞到自己嘴巴裏,嘴裏鼻腔裏冰涼一片,刺骨的冰冷懂得他整個麵部麻木,然而他眼前還是揮散不去剛才看到的一幕。

木匣子裏,平放著一具屍體,屍體已經腐爛,臉上一半是浸著血漬的腐肉,一半的臉上已經露出森森白骨,不成形的臉上,眼球突兀瞪視。撲克臉趕緊晃了晃腦袋,想把這樣的畫麵從腦海裏驅散開。

在撲克臉將近十年的考古生涯裏,他見過無數的幹屍、骸骨,在他眼裏,那些僅僅是考古的證據,會說話的曆史。他從來沒有將這些東西與生命相聯係起來。他考察的是古跡,而不是生命。

然而自從他發生了意外,自己的身體在一瞬間衰老之後,他開始思考自己短暫的生命。當他和老蔣一起下了百鬼之匣,遇到在青銅棺槨下的墓室裏的腐屍之後,他原本的概念受到了衝擊。那些活著的“屍體”,能夠帶給他們什麽呢?那些東西,到底屬於什麽範疇呢?而他的意外,應該用什麽來解釋呢?

他讀書千萬,幾乎可以解釋世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可是對這些,他卻一無所知。此時的他陷入了徹底的茫然。

此時他身心因為冰涼的雪而變得麻木不已,他試圖站起來,不斷告訴自己那隻是一具屍體而已,隻是他動彈不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聽到有腳步聲,踏在雪地上嘎吱嘎吱響,聲音越來越近。撲克臉無力地抬起頭。視線所及,一團暈黃的燈光出現在他眼前。

那是他追隨的那個燈光。

“你怎麽來了?”王啟問道。他手上拿著一個小小手電筒,隻不過手電筒的燈頭用磨砂紙罩著,燈光打不開,在王啟周身彌漫,遠看隻能看到一團小小的黃色燈光。王啟認出了撲克臉就是當日拿著顏家傳家寶出現在隱玉齋的人。

撲克臉無力地指了指木匣子裏的東西,隨即想到不應該讓這麽小年紀的人看這些,隨即拉了王啟的手,搖搖頭,說道,“沒什麽。”

從剛才起,王啟留意到有人跟著他,急急忙忙地關了手電筒,躲在旁邊的樹叢裏,他看清楚了撲克臉的一舉一動,這才走出來。現在撲克臉又拉住他,顯然是不想他看那匣子裏的東西。他搖搖頭,“不就是屍體嗎?”

撲克臉抬起頭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孩,會這麽淡定地說出這句話。這孩子,果然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想到這裏,他變得鎮定不少。

王啟見撲克臉臉色緩和不少,但依舊蒼白,在他身邊蹲下來,想了想,說道“我媽病了之後,本來打算把我交給殷正南,因為她說我是殷正南的兒子,所以帶著我去了顏家。到了顏家,我和我媽才知道,原來殷正南已壽終正寢,那時候我才五歲,而殷正南去世的時候,是七十一歲。”王啟嗬嗬笑了笑,笑容裏帶著苦澀和無奈,“從前我在街上,見到年紀大的人都會稱呼他們叫爺爺,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這麽叫。”王啟聳聳肩,看似輕鬆的動作卻讓撲克臉覺得格外心酸。“後來沒過多久,我媽就去世了,因為想要認祖歸宗,我和我媽得罪了顏家的人,整個村子都容不下我,我本來想離開,卻半路迷了路,走進了這片林子裏。”王啟把目光移向黑暗裏的木匣子,“這個木匣子,本來是給伐木工人轉補給用品的,後來因為時不時能夠在林子裏發現一些被野獸啃咬死的人,所以這些木匣子後來就用來盛放那些人的屍體,隔段時間會有人來收。”說完,王啟輕輕掙脫撲克臉的手,走到木匣子旁邊,不再說話,隻探頭朝裏麵看了看。

突然,他回頭朝撲克臉看過來,“隻是,你知道嗎?這個木匣子,也是通向顏家祖墳的唯一入口。”

王啟的話說的很慢,同樣也很真切,讓撲克臉沒辦法反駁,他曾經見識過海底墓裏的機關,如果這個木匣子存在這樣的機關,那也不足為奇。畢竟剛才他們見到的山穀裏的小小墳塚,怎麽也不太可能是整個顏氏家族的祖墳。也許,按照王啟說的,才能找到真正的顏氏祖墳吧。

王啟從背包裏取出一件衣服,攤開將木匣子裏的屍體蓋上,朝撲克臉招了招手。

撲克臉站起來,走到木匣子旁邊。

王啟說道,“你把屍體抬起來。”

撲克臉愣了一瞬,想了想這小孩看著年紀輕,但有同齡人比不了的老成,按照他說的做吧。於是撲克臉從背包裏取出手套帶上,隔著王啟的衣服,將屍體慢慢撐起。

隻見王啟一手打著手電筒,一手在屍體地下的木板上摸索,他的手來來回回動作很快,突然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好像摸到了什麽,隻聽擦擦的聲音,是底下木板滑動的聲音。

難道,這個木板隻是一個隔層?下麵還有一層?撲克臉想道。

“這個木匣子原來作為供給,下麵一層放衣物,上麵一層放用具。”等到木板移動開,王啟用手電筒照了照下麵,果然就像王啟說的,下麵一層裏,放著許多東西,零零散散的都是登山用具。不知道為什麽,撲克臉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