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外灑進來的暖陽,似乎也驅散不了病房裏的那種陰冷,王遠珍瑟縮在病**,兩眼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那模樣,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離了,就這麽離了。。。我們做父母的,竟然最後才知道,雲俊就這麽離開了,這些年來,我們待他,就如自己的兒子一般,一個家庭,就這麽四分五裂,我一下子真的無法接受。”

她喃喃說著,傷心欲絕,鄭太太倒了一杯熱水遞在她手裏,然後再床邊坐下,勸道:“姐姐,你別難過了,你要這麽去想,從伊原本就是失憶了,你給她施加了壓力,這才促成了他們的婚姻,可是過了這麽多年了,他們仍然沒辦法一起走下去,這就說明,當年在一起也是錯誤的

。”

“錯誤的?你的意思是我錯了?”王遠珍轉過頭看她,麵頰因激動而微微泛紅:“可是你當年知道這事後,不是也不讚成從伊跟一個女生談戀愛!”

“我是不讚成從伊跟一個女孩,可是那時是你口口聲聲說要是從伊沒遇到那女孩,一定會順理成章的跟雲俊在一起啊,你說他們青梅竹馬,早已經生了好感了。而且,對於這事我真的很後悔,我當初不該替你一起隱瞞從伊,你知道我有多疼她,如今我們卻因為這個產生了隔閡,唉,我心裏一點都不比你好過。”

她這一辯駁,王遠珍便愈是氣憤難當,把水杯重重往床頭一放:“好好!你現在跟你姐夫是一起的了,你們都這樣說,個個都將所有的責任全推我身上!”

鄭太太十分無奈,輕聲道:“姐姐,我現在不是跟你討論責任的問題,而是為你的身體著想,你看你都悲傷成疾了。事實證明,從伊根本不愛雲俊,哪怕是成了法律上的夫妻,生了小孩,她也不愛她,她過得並不是我們所認為的幸福,那在一起還有什麽意義呢?我知道你想他們在一起,但是那是她的感情,她的婚姻啊,你已經捆綁了一次,無法再有第二次了,也更加沒有必要因為這個而悲傷了,她自己的事情,你讓她自己做主吧,否則母女關係會越來越僵的。”

“難道現在還不夠僵嗎?”王遠珍被她的話觸動心腸,忍不住淌眼抹淚:“她這麽恨我們,連見我們一麵也不肯,我們。。。我們想看看孫女,也是不能夠。。。”

鄭太太神色也是黯然,歎息道:“唉,她連我都不肯見,老鄭上次見了她後,還把我責罵了一頓,說有一萬個理由,也不能篡改別人的過去,這是對從伊極大的傷害,還特地叮囑我近段不要去打擾她,給她一些時間。”

“什麽?妹夫居然這樣說?”王遠珍一愕,不由得止住了眼淚。

“是啊。”

“你。。。你沒告訴他那是因為從伊愛上一個女孩嗎?你沒告訴他我們都是逼不得已嗎?”

鄭太太微微搖頭:“他知道的,他壓根沒提這事,隻說我們的做法令人震驚,並且極度反感

。”

“這。。。”

王遠珍有些發怔,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病房門卻突然被打開,葉開祥走進來,一見鄭太太,本來暗沉沉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鄭太太連忙站起身來:“姐夫,聽說你去找從伊了,她來了嗎?”

葉開祥沉默了幾秒鍾,低聲道:“她不願意過來。”

鄭太太顯然有些意外:“你沒告訴她姐姐病了,想她和雪兒了嗎?”

葉開祥眼眶微紅,頹然道:“說了,我在她住的地方守了幾個小時,然後堵住她告訴她這些的,可是她明確表示不會過來,而且,她根本就不願意跟我說話。”

王遠珍聽了這話,突然癱軟在**,放聲大哭起來。

因為在酒吧工作的緣故,小方和荷娜的作息時間很多時候是不同步的,通常荷娜還上班的時候,小方還在家裏蒙頭睡大覺,而她下班沒多久,小方又要去自己的酒吧了。

下午五點半的時候,荷娜離開了公司,今天的她似乎有些心事,明顯心不在焉,開車回家的路上,好幾次等紅燈過了,她的車還停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後麵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她才像是驟然被驚醒,繼續開車。

回到家裏,荷娜意外的發現小方穿著睡衣,懶懶散散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她不由得一怔:“你今晚不去酒吧嗎?”

“嗯,今天不去酒吧了,累得很,給自己放一天假。”

荷娜隨手放下包和車鑰匙,挨著他身邊坐下,笑道:“怎麽了?你睡了一天都累,那我得累成什麽程度?”

小方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小,道:“沒有,今天花了一天工夫,總算粘好了幾張照片。”

“是嗎?我看看

。”

小方手撐著頭,興致並不高:“竟然是寒笙和從伊的照片,真讓人失望,本來以為裏麵有什麽大秘密的,難道寒笙真的對從伊這麽絕情嗎,不但離棄了她,還要撕毀她們的照片?”

荷娜拿著照片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可是,這照片是誰幫她們拍的呢?看起來她們似乎不知情呀。”這話一出口,她心裏立即後悔起來,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懊惱的神色。

小方被她的話點醒,怔了一下,立即坐起來,一把搶過她手裏的照片,看了又看,訝然道:“是呀!好像偷拍的感覺,哎呀,我怎麽沒想到這點!”說著,他抬起頭望著荷娜,興奮的道:“荷娜,你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蹊蹺!”

“我不知道!”荷娜大聲應了一句,突然“刷刷刷”用力將手中的照片撕成幾塊,然後一把扔進了垃圾桶。

“哎!你這是幹什麽?”小方來不及阻止,幾乎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我辛辛苦苦弄了這麽久,你是犯了什麽神經了!”

“夠了!真的夠了!”荷娜手撫前額,煩躁的道:“她們的事情已經完全影響了我們的生活,我真受夠了這樣了!”

小方反而被她的反常舉動嚇到,後退了一步:“什麽?你。。。你幹嘛發這麽大脾氣?”

“我。。。我。。。”荷娜喘了口氣,突然間變得十分暴躁,手在空中用力揮舞兩下:“你不覺得我們兩管得太多了嗎?她們在一起時我們管,不在一起時我們也要介入,現在寒笙都已經選擇離開了,從伊都已經不抱希望了,我們還在這東想西想,為幾張莫名其妙的照片大驚小怪,追根究底,非要找出點什麽蛛絲馬跡似的,我覺得我們簡直像兩個神經病!”

“可。。。可她們是我們的朋友的,她們之前是相愛的呀。”小方瞪大眼睛,忍不住提醒她:“再說這次不是你非要管的嗎,你一直在替從伊不甘心啊!”

荷娜無話可答,不耐煩之下,卻更是強詞奪理:“那是我錯了,行不行!我錯了,你也要跟著我錯嗎!”小方愕然看著她,簡直像在看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總之從今天開始,我們過好自己的生活,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我們要想的,是怎麽把小房子變成大房子,是什麽時候要孩子

!再不許費時間和精力在別人的事情上麵!好了,我要去洗澡了。”

小方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的背影遠去,正愣神間,冷不防又被“嘭”的一聲震天的門響唬了一跳,不由得摸了摸腦袋:“這人,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在公司受了氣了?”

汽車隨著蜿蜒的車河緩緩前進,遠處已是華燈初上。

葉從伊注意到荷娜今天的沉默,可是她不說,她也不問,隻是輕輕的按下cd的按鈕,安靜而舒緩的音樂便在車廂裏流淌。

“從伊。”

“嗯?”

葉從伊應了一聲,卻沒有再聽到聲音,她不由得轉過頭,卻見荷娜整個人趴在車窗邊,似在專注欣賞著窗外華麗的夜景,她正覺得詫異,一聲幽幽的歎息便傳入耳內:“從伊,除了沈寒笙,你這輩子還有可能愛上其他人麽?”

葉從伊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荷娜,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從伊,你惱了,是吧?”

葉從伊抿緊了嘴角,眼睛望著前方,並不說話,荷娜歎了口氣,坐直了身子:“告訴我,你是在等沈寒笙嗎?你在等著她哪天回心轉意,然後再次擁抱你嗎?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真的不會再回來了,也許你不該再抱著幻想,假裝若無其事的生活了。”

她的話像一隻無形的手,輕而易舉的撕開了葉從伊心中的傷口,瞬間便鮮血淋漓,疼痛自心口向四周蔓延,葉從伊雙手發抖,卻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保持著一貫的溫和語調:“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知道你每周都偷偷往醫院跑,我知道你找了很多醫生,我知道你還在找催眠師接受催眠療法,你想找回自己的記憶,讓沈寒笙回到你身邊!你開書店,隻是在掩人耳目,你想讓所有人放心你,你想避開所有人的目光,來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葉從伊一咬嘴唇,雙手突然急打方向盤,隨著一聲尖銳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汽車一個急刹車停在了路邊,她回頭看著荷娜,又是吃驚,又是氣憤,聲音頓時冷了好幾度:“你

。。。你在查我?”

“我隻是擔心你,幸好,你的員工嘴巴並不那麽緊。”荷娜毫不畏懼的迎視著她的目光,幾乎是懇求的道:“從伊,你何苦這樣?你知不知道,你嚇到我了,停下來,好麽?別說這些方法管不管用,會不會對你身體造成什麽損傷,就算你真的恢複記憶,沈寒笙她也未必會真的回到你身邊啊!”

“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她!”幾個月以來建立心理防線在短短幾分鍾內土崩瓦解,一陣強烈的酸意直逼葉從伊的眼眶,她極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卻已嘶啞:“她說過的,如果我那一天恢複記憶。。。她是這麽說的,她隻是介意我忘了她,她不會真的丟下我的。。。”

“哪一天,那一天是多久?十年?二十年?如果你一輩子都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呢!你是不是要一輩子這樣下去!”她聲音大,荷娜的聲音比她更大了幾倍:“從伊,你醒醒吧!你還年輕,你還有女兒,好不容易脫離了那個男人,你能不能善待自己,讓自己過幾天快活的日子?!這世界上,男人,女人,你要什麽樣的,我給你找!保管比沈寒笙好十倍百倍!給自己一條陽光大道走吧,愛上另一個人也許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困難!”

“男人?女人?哈!荷娜,你認為我這一生還有可能去愛另外一個人嗎?你根本不明白,你不會懂。。。”葉從伊心裏劇痛,手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嘴角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我隻愛她,我隻要她,她離開多一天,在我腦子裏反而更清晰一點,我的思念不減隻增,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想起她的,就算有比她再好百倍萬倍的人又怎麽樣?那不是她啊!”

荷娜不作聲,過了片刻,突然發了狠似的道:“從伊,如果恢複記憶,不但不能讓你重新回到沈寒笙身邊,反而會讓你加倍痛苦,難道你也願意嗎?”

葉從伊呆呆的看著她,淚光朦朧的眸子裏滿是疑惑之色。

“沈寒笙離開你,原因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從伊心裏一顫:“什麽?”

“從伊,原諒我給你這一刀,這樣,總好過你慢性自殺。”荷娜看著她,眼神悲憫而複雜,話在喉嚨邊轉了幾轉,終於說出了口:“沈寒笙手中有你和曹雲俊的xing愛錄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