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眩,一波又一波的暈眩感襲來,天旋地轉,靈魂和**像是被漸漸剝離了,可是恍恍惚惚中,荷娜那可恨的聲音卻仍是那麽清晰的傳入她耳中,忽遠忽近。
“那天我們在你那吃飯,小方無意中在床底下發現的,照片現在在他手裏,碟是我找人搬弄好的,目前隻有我看過,我想,這就是寒笙離開的原因。我猶豫了好些天,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你,可是,從伊,沈寒笙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了,這輩子還長,我不想你再抱著幻想過日子,我知道你有多愛她,可是你的人生必須翻開新的一頁了。”
“不。。。”葉從伊嘴唇不停的顫抖著,可是幾近失語,竟然連個清晰的字都吐不出來,她想捂住耳朵不聽,身體卻軟綿綿在癱在了座位上
。
荷娜似是下了決心殘酷到底,繼續道:“她不是聖人,你跟了曹雲俊這麽多年,婚也結了,孩子也生了,如果說她一點都不介意,我是不相信的。你之前不是說寒笙有陣子很不對勁嗎?這幾天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想了一遍,曹雲俊拿照片應該是為了威脅寒笙,給碟給她是為了刺激她,讓她離開你,這種刺激換了誰都會受不了。雖然最終你那一刀可能嚇怕了曹雲俊,反而因禍得福,順利離婚,但沈寒笙卻已接受不了你,而是選擇了悅顏。這麽一想,就所有的事情都解釋得通了。。。從伊,從伊!”
她還想再說,卻發現葉從伊神色越來越不對勁,眼睛直呆呆的,猶如癡傻了一般,沒有半點反應,她叫了一聲,雙手握住了她的手,但覺觸手冰涼,不由得更加心驚:“從伊,從伊,你怎麽了?從伊,你別嚇我!”
她拚命的搖著她的身子,葉從伊竟如木偶一樣隨她擺弄,荷娜慌了,捧住她的頭,雙手不時拍著她的臉,話聲中已帶了哭音:“從伊,你醒醒,從伊,你醒過來,你醒來!”
“啪嗒。”一顆溫熱的眼淚滴在葉從伊的手背上,她眼珠子動了動,直直的看著她,聲音細若遊絲:“現在放在哪兒?”
荷娜眼淚未幹,一頭霧水:“什麽?”
無言的痛楚劃過五髒六腑,葉從伊攥緊了手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的道:“碟,那張碟,給我。”
坐在咖啡店裏,隔著玻璃向外看,遠處的碧海藍天,還有白色的帆船盡收眼裏,沈寒笙一手托著下巴,正看著外邊出神,鄭悅顏柳腰款擺,緩緩走過來,將一隻馬克杯放在桌上,輕輕往她麵前一推。沈寒笙抬眼看她,她一手叉腰,眼神嫵媚至極:“嚐嚐看。”
沈寒笙輕抿了一口,道:“嗯。”
鄭悅顏麵露不悅:“你就這麽嗯一下?”
“你煮的吧?”沈寒笙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很好。”
“假!怎麽個好法?”
“舌尖,胃裏,還有心裏的感覺都很好。”沈寒笙輕撫著杯口,忽然道:“悅顏,你晚上想吃什麽?我們自己做飯吃吧
。”
鄭悅顏有點意外,欠身在她對麵坐下來,趴在桌上看她:“你的意思是你做飯麽?”
“嗯,這麽久沒動手了,隻怕都生疏了。”
鄭悅顏看著麵前這張平靜至極的麵孔,在心裏歎了口氣,道:“總之不要海鮮,多買點新鮮蔬菜。”
“好,我等下就去。”
“寒笙。”
“嗯。”
鄭悅顏咬了咬唇,眼睛看向窗外:“你今天是做了什麽決定了麽?”
沈寒笙一怔,笑得有些勉強:“隻是覺得在這裏這麽久,又是這種狀態,一直被你照顧著,遷就著,突然想好好照顧你。”
“就這樣?”
沈寒笙垂下頭,片刻,才輕聲道:“悅顏,過陣子,我想離開。”
鄭悅顏倏然回過頭來,眼睛盯著她:“這就是你最終的選擇?”
“是的,這是我的選擇。”沈寒笙唇邊露出一絲微弱的笑意:“我的選擇裏,沒有你,沒有她,隻有我自己。我沒辦法再跟她在一起,也沒辦法再跟別人在一起。”
鄭悅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你準備去哪裏?”
“一個沒有回憶,跟過去沒有牽絆的地方,隻有未來的地方,這樣的地方有很多。”
“好,你去吧!”鄭悅顏貓眼石漂亮的眸子裏燃起絲絲火焰,聲音也不自覺的壓低:“反正我也不想看見你了,不想看見你活死人一樣的臉龐,不想看見你光彩已消失殆盡的雙眼,但我告訴你,你到哪裏,都不會有未來!”
她說完這句,憤而起身,沈寒笙卻迅速站起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一個重心不穩,便跌入沈寒笙懷裏,沈寒笙也顧不得店內其他人異樣的目光,雙手將她緊緊圈住。
“悅顏,對不起
。”
“你放開我!”鄭悅顏拚命推搡著她,急切之下,忽然一腳狠狠的踩在她腳上,沈寒笙吃痛,手卻將她抱得更緊,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在她耳邊哽咽著低聲道:“悅顏,我對不起你,求你原諒我。”
鄭悅顏終於放棄了掙紮,將臉埋進她的脖頸間,良久,沈寒笙隻覺得頸間傳來溫熱濕潤的感覺,鄭悅顏微微**著雙肩,輕輕抽泣著:“寒笙,為什麽你要讓我體會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為什麽我不能幫你?為什麽?”
靜夜,月涼如水。舒緩動聽的音樂,口感香醇的紅酒,就算是獨處,這也本該是個美妙的夜晚。
鄭悅顏躺在一張藤椅上,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頭腦卻是越發清醒,而那本來安靜空靈的歌曲,循環了一首又一首,也無形滋生了幾分煩躁之意,她索性關了,然後拿起一本雜誌,耐著性子翻閱起來。
“未懂得欣賞我,為你做何其多隻忠於一個,我不知上一生拖欠你麽。。。”放在酒杯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鄭悅顏微眯著雙眼,看了一下屏幕,拿過來按下了接聽鍵:“喂?”
“悅顏,是我。”
那清清冷冷的,卻又婉轉動聽的聲音,“你怎麽。。。”鄭悅顏說出幾個字,便閉上了嘴,其實根本沒必要問,葉從伊想知道她的這個電話號碼,隻在於她開不開口而已。
“悅顏,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鄭悅顏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忙:“你想跟寒笙說話?”
“你肯麽?”
一來一去幾句對話,簡單而直接,也透著禮貌,這樣的對話在兩姐妹之間,卻顯得尤為奇怪。鄭悅顏無聲歎息著,站起身來。隔壁房間亮著暖黃色的燈光,浴室門緊閉著,裏麵隱隱約約傳來水聲。“她在。。。”鄭悅顏腦子裏念頭一轉,改口道:“她現在有點事。”
“我必須要跟你說幾句話。”
話筒裏葉從伊的聲音低了下去,一直平靜的語調裏竟多了幾分淒切之意,鄭悅顏一怔,道:“她現在都不用電話
。”
“悅顏,求你。”
鄭悅顏從沒想到,那個一向淡泊自處,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卻能輕而易舉得到所有的人疼惜和尊重的美麗嫻雅的女子,那個與自己有著親近血緣關係的表姐,有這麽一日,竟然會開口求自己,而自己心中,此時竟出奇的沒有一丁點歡喜之意。
她沉默,或者是不知所措了幾十秒,然後定下神來:“你等下再打這個電話,如果沒有人接,就一直打。”說完,她掛了線,手指飛速動著,將來電號碼存成“從伊”,然後走到沈寒笙床邊,置於她的枕頭底下。
雪兒聽著聽著童話故事,不知不覺睡著了,葉從伊將鬆了口氣,坐在床邊,凝視著她熟睡的如蘋果般紅潤的小臉,門忽然被打開,荷娜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悄聲道:“她睡了麽?”
“嗯。”葉從伊轉過頭來:“這麽晚了,你也該去洗澡了吧?”
“我這就去,你先睡啊。”
“荷娜,你這麽天天守著我,照管著我的起居飲食,這要到哪天才是個頭?你在怕什麽?怕我去尋死?”
荷娜靠著門不作聲,臉上卻露出悔色。
“碟我看了,那時我跟曹雲俊是夫妻,那也是很正常。”葉從伊偏過頭,目光又落在曹幼雪臉上:“退一萬步說,哪怕是為了雪兒,我也會珍惜自己的。”
荷娜囁嚅著道:“可是,可是你那天是那個樣子,後來又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也。。。也太。。。”
“不然我要怎樣?天天以淚洗麵嗎?”葉從伊蹙起眉:“你每天跟小方說雪兒要你陪,這樣的借口還能找幾天?你怎麽做人家老婆的啊?”
荷娜見她語調輕鬆,竟有幾分開玩笑的味道,一邊笑,一邊往後退:“我先去洗澡。”
葉從伊見她出去,呆坐了兩分鍾,俯□子,在曹幼雪額上落下輕輕一吻,低聲道:“雪兒,媽媽對不起你,但是,以後。。。以後還是會有很多人疼你的。”
她眼神中充滿了留戀和痛苦之色,深深的看了她幾眼,起身出了房間,將房門輕輕帶上,站在客廳裏,朝浴室的方向看了看,她終於再次狠下心,毫不猶豫的向大門走去
。
洗完澡,關了燈,沈寒笙躺在**,還沒睡上半個小時,枕頭底下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了房間裏的安靜,把她也嚇了一大跳,幾乎從**彈跳起來,驚嚇過後,便是納悶,自己的房間裏何時有了手機?
她坐在**,在黑暗裏看著那發出刺目的光芒的手機屏幕,上麵的名字讓她心跳不已,卻也,刺痛不已。
鈴聲執著的響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跟她比著耐心,沈寒笙聽到自己越來越緊張的呼吸,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顫抖著手指,接下了電話。
電話通了,可是卻是一片沉默,長久的沉默,令人心弦繃緊的沉默,還有,那不穩的呼吸聲,隻是,話筒兩端的人,都辨不清,耳畔的呼吸聲,是對方的,還是自己的。。。
沈寒笙閉了閉眼睛,那邊的人似乎猜到她接下來的舉動,一個熟悉而急切的聲音清晰的傳進耳內:“寒笙,不要掛電話,求求你。。。”
她在哀求,還在哭,她知道。。。以前,她的哭泣,對她來說是世界上最讓她覺得撕心裂肺的事情,可是,後來,她卻漸漸變得麻木,厭倦,疲憊,因為她的心承載了太多太多,因為她們的心,不再像以前那樣,毫無間隙的緊貼在一起。
沈寒笙有些茫然,這一刻,她竟然想起了初見她時的樣子,那個長發飛揚,清純明媚的少女,在人群裏的一回眸,暖若朝陽,燦若春花,那樣具有感染力的笑容,仿佛能驅散他人心底深處寒冷和黑暗。她想得出神,幾乎沒有察覺,電話那邊的環境已經改變,由原本的安靜,變得有些噪雜,甚至還偶爾傳來幾聲汽車的喇叭聲。
“寒笙,我想跟你說說話,如果你不想說,也請你耐心聽我講完。”
葉從伊再次傳來的聲音,將沈寒笙拉回了現實,她緊握著手機,默不作聲,隻是聽著她說。
葉從伊站在馬路邊,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寒笙,你對我的指責沒有錯。第一次,我失憶了,單單忘記了有你的那些年;第二次,因為知道悅顏喜歡你,也知道自己不配,所以我退縮了;第三次,因為雪兒,我被離婚這件事情絆住。我不再是以前和你相愛的那個我,我第一時間,總是選擇放棄你
。”
說到這裏,她眼淚洶湧而出:“寒笙,我愛你,我說的愛,不是指以前,而是指失憶後,在什麽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再度愛上了你,隻是,你覺得我愛得有條件,有保留,因為,過了那麽多年,我已不是當年那個毫無牽絆的少女,你深恨這一點。可是,寒笙,我仍然全心全意愛著你,像以前一樣,權衡選擇放棄你的時候,不是因為你不重要,而是因為你太重要,因為愛你,犧牲你,便如同犧牲自己,原諒我沒有多去考慮你的感受,原諒我的自私,到今天,我對所有人都沒有虧欠,唯獨虧欠了我最愛的人和我自己。。。”
她哽咽著,已是泣不成聲:“寒笙,原諒我要第二次愛上你,如果可以,我多麽希望隻有一次,一次,一生。。。”
沈寒笙呆呆的聽著,忽然心中起了一絲警覺,大聲道:“你現在在哪裏?!”
“寒笙,知道嗎?我前一陣子,每天都在想你,每個晚上做同樣的夢,夢到你回來了,可是現在,我又不想見你了,一點兒也不想了。。。”葉從伊喃喃說著,腦子裏卻浮起光碟裏那令自己屈辱羞憤的畫麵,一想到沈寒笙曾經看過,她就覺得生不如死,劇烈的痛楚滲入肺腑,蔓延到每一個神經末梢,夜風中,她瘦弱的身體戰栗得更厲害。
沈寒笙焦急的道:“你到底在哪裏?你不在家裏?我聽到喇叭聲了!這麽晚了你在外麵做什麽?”
葉從伊看著麵前來來去去的車流,臉上露出一抹淒酸的笑容,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傷痛:“寒笙,這輩子,我都不要見你了,我是這樣愛你,這樣想你,可是,我最後一點希望也已破滅,現實逼得我連幻想的餘地都沒有了。。。寒笙,關於失憶,關於婚姻,孩子,以及一切,原諒我,也請答應我,別忘記我。。。”
沈寒笙大駭,聲音因驚懼而變了調:“從伊,你想幹什麽?!”
“啪”的一聲,手機從葉從伊手中滑落,跌在地上,電板和外殼分離,摔成兩塊,葉從伊看也沒有看一13看網步走到馬路中間,一道強光直射過來,她忍不住用手遮擋住眼睛,在這最後一刻,她心情是如此平靜,滿腦子都是沈寒笙,她蒼白秀致的臉頰,還有那讓她心動,卻也讓她心疼的總是流露著淡淡憂鬱的眸子,她渾然忘了一切,隨著一聲尖利刺耳的刹車聲,和隨後的“砰”的一聲巨響,她的身體如斷了線的紙鳶一般,輕飄飄的飛了起來,然後在幾米開外重重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