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荷娜醒過來,嚷嚷自己餓了,小方隻得將車在路邊一家餐館停下,一行四人進去吃了中飯。

回到車上,荷娜忍不住抱怨:“那家店請的什麽廚師,菜那麽難吃!真是沒點胃口了!”

葉從伊說:“出門在外,你就將就點吧。”

“將就不來,難吃也就算了,八成也不衛生,我跟你說,我剛吃青菜真的吃到沙子了。”荷娜越說越氣憤:“店家真是無德!”

小方說:“我本來要帶你們到山腳下一家店吃飯的,可是你說餓了啊。”

“哼!”

小方安慰說:“好了好了,晚上請你吃大餐。”

“騙人!”荷娜不信:“山上哪有什麽大餐吃?”

“人家說好吃的都說是山珍海味,山上怎麽沒大餐啦?等下保證你們去了就舍不得下來了。”

“好吧,我等著你的山珍,要是你哄騙本小姐,咱兩的帳可就有得算了。”荷娜一邊說,一邊回頭:“從伊,你信嗎?”

葉從伊目光卻望向一邊的沈寒笙,那雙晶瑩澄淨的眸子流露出一絲好奇之色,似乎在問:“真的嗎?”

沈寒笙頭靠著車窗,感覺到兩人投射過來的眼神,微微一笑:“到時候就知道了

。”

一點多鍾左右,總算到達目的地,找地方將車停好,各人背起大包小包出發。之前坐在車裏從遠處看,並不覺得那山如何雄偉,可是走到山腳下,仰頭一望,隻覺高聳入雲,像是看不到頂似的。

荷娜有種暈眩的感覺,喃喃的說:“完了,完了。。。怎麽這麽高啊?”小方說:“還沒開始爬呢,不要先滅了自己的士氣啊。”將背包往後一甩,率先往前帶路,荷娜緊隨其後,葉從伊走在第三,沈寒笙押後。

路是青石板路,十分狹窄,兩人並肩而行都有些困難,石頭中間雜草遍生,有時候還能看見一兩朵黃色或白色的小花。兩邊則是幽深的樹木,一眼望去,滿目蒼翠蔥鬱,鼻間似乎還能嗅到一絲恬淡的花香。葉從伊環顧著四周,忽然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幾口這裏特有的清新空氣,嘴角露出一絲愉悅的笑容:“我現在就有種不虛此行的感覺了。”

荷娜回頭說:“我現在就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了。”

她的話並沒有誇張,山路仿佛山間一條蜿蜒舞動著的小蛇,越走越是陡峭曲折,她的呼吸明顯加重,額上已沁出了汗水,小方聽到她這話,停下腳步,伸出一隻大手:“把包拿來。”

荷娜也不客氣,將包遞到他手裏,嘴上卻不服輸的說:“想姐也是健身房的常客,誰想到今日栽在這裏。”

小方一手拿過她的包,另一手又伸過來,荷娜正抬手擦汗,一怔之下,將手也遞到他手裏,小方衝她一笑,一路牽著她往上走。

不知是因為去掉了那個沒有多少重量的包,還是小方溫暖的掌心中確實能傳來某種神奇的力量,荷娜陡然精神大振,步伐瞬間輕快了好多,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小方身後,不一會兒竟將葉從伊兩人甩在身後一截。

走了一小段路,荷娜忽然發現前麵的路上竟有一些三三兩兩的行人,眼睛不禁一亮:“呀,原來不隻是我們在這裏。”

小方笑著說:“拜托,這座山在方圓幾十裏都很有名的,隻是你們不知道。今天周末,肯定會有人啦,我們算是來遲了,早上爬山時人才多呢

。”他突然側過頭,上下看了她一眼:“衣服很好看,這種打扮別有一番味道。”

荷娜被她一讚,心裏喜悅無限,卻又故意瞪眼:“這個時候才說!”

小方眨眨眼睛:“之前人多,不好意思說。”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不知不覺已越過幾撥行人,荷娜這時似乎才記起葉從伊還跟在後麵,回頭一望,身後的路卻被林木擋住,她“啊”一聲:“糟糕,從伊和寒笙不見了。”

“不用擔心,她們跟著呢。”

荷娜走了幾步,忽然說:“寒笙那人有點怪。”

小方回過頭來:“怎麽個怪法?”

荷娜想了想:“性格似乎不是很隨和。”

小方微微一笑:“她隻是話少了點,不是很善於和人相處,這些與成長的環境和自身的經曆有關。但她人很好,嗯,很優質。。。”

荷娜撇了撇嘴:“你很了解她嗎?你不是說你們認識也還不到一年嗎?”

“可是我感覺已經認識她十年了。”小方語聲微微一頓,又說:“你知道嗎,人與人之間有時的感覺是很奇妙的,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吧。寒笙是有點內向,但跟人熟了之後就不會這樣,等你以後跟她接觸多了,你會很喜歡她的。”

“哼哼。”荷娜鼻子裏發出不滿的聲音,幹脆不走了,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小方:“說!你有沒有對她心動過?”

“我如果說沒有呢?”

“那絕對是假的,她雖然性格怪點,但在有些怪胎眼裏,說不定這還能稱之為個性。”荷娜用眼角瞟了一下小方,又心不甘情不願的說:“而且她長相確實招人喜歡。”說到這句時,她突然想到鄭悅顏,在心裏補了一句“還是那種男女通殺的類型。”

“好吧,我確實是有對她心動過。”話說到這個地步,小方隻得選擇誠實,荷娜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但隻有一段時間

。”小方連忙拉緊她的手,似乎生怕她會甩開似的:“有些人天生注定隻能做朋友,我跟她就是這樣。我們現在真的是很純粹很純粹的朋友。”

荷娜本來心裏既酸又氣,見他這麽緊張,心裏那絲不快頓時煙消雲散,輕輕一笑,柔聲說:“看你,不就問問麽,急成這樣。”

小方一呆,對她突然而至的似水柔情一下子竟然反應不過來,直到荷娜笑罵了一句“呆頭鵝”,他才長長的籲了口氣:“我們繼續向上爬吧。”

他這麽一說,荷娜才覺得腿有些酸軟,她半彎下腰,楚楚可憐的說:“從伊還沒有跟上來,我們在這裏等等她,順便休息下,好不好?”

“爬山就是要一鼓作氣,現在才走這麽一段,你便開始歇息,等下就更不想走啦。”小方拉著她,笑道:“來,走吧,反正有寒笙在後麵,又不會迷路。”

荷娜嘟著嘴巴,被他牽著,隻得不情願的繼續往前走。

葉從伊停下來,額上香汗沁沁,雙頰也變得緋紅,她輕輕喘息著,一邊拿著紙巾擦汗,一邊徒勞的往前搜尋著荷娜的身影,不由得暗中好笑,愛情的力量竟神奇至斯,在山腳下的時候荷娜就開始□叫苦,這時竟如有神助,走了這麽片刻居然蹤影不見了。

沈寒笙跟著停下腳步,不聲不響的從背包裏拿出她喝剩的那瓶水遞給她。葉從伊接過來,喝了兩口,一雙亮若星辰的眸子裏充滿了感激之意:“謝謝。”

“這是何苦?在家好好的呆著不好嗎?偏偏要跟來這裏吃這種苦。”沈寒笙接過水放入背包,輕聲說了一句,葉從伊張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她,沈寒笙偏偏沒有去看她的表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皺著眉說:“以前星期六過來,還能跟著師父做晚課,現在隻希望走到山頂時太陽不要已經下山了。”

葉從伊自然而然將她的這種表現當作不耐煩,忍不住說:“你是在嫌我拖你後腿嗎?”

沈寒笙一怔,還沒有說話,葉從伊咬了咬唇,卻已轉身向上走,沈寒笙知道必定是自己的話惹她多心不快了,連忙跟上去,葉從伊卻走得又快又急,沈寒笙心知不妙,忍不住說:“哎。。。”

葉從伊充耳不聞,使出全身力氣向上爬,沈寒笙“哎”了一下,突然縮住口,不遠處那個窈窕美麗的背影是如此熟悉,可是此時此刻,她竟然想不出一個恰當的稱呼來呼喚她,一股深深的悲哀湧上她的心頭,她的雙腿忽然像灌滿了鉛一樣,變得僵硬而沉重

那抹淺藍色的身影越走越遠,遠得即將要離開她的視線,而她卻依然呆呆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一聲遠處響起一聲驚呼,那聲音並不大,卻足以將她從回憶裏震醒,她倏地睜大眼睛,然後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葉從伊手扶著腰,看著麵前那塊光溜溜的被青草覆蓋著的石板,仍然驚魂未定,沈寒笙三步並作兩步趕上來,跑到她身邊扶著她,從頭到腳仔細將她打量了一遍,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站姿,急急的問:“你怎麽了?扭到腳了嗎?”

“沒什麽。”葉從伊將她的手拉開,語氣十分生硬。

沈寒笙看著她冷淡的表情,咽了咽口水,搖頭說:“我剛才。。。並沒有別的意思,你怎會這麽激動?”說著,不自然的笑笑:“這樣,好像一個賭氣的小孩子。”

葉從伊一呆,心裏也在問自己,是呀,我這是怎麽了?我的表現哪像一個成年人?我怎麽會突然一些微小的事情這麽在意?她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卻又突然有些慚愧,有些不好意思,口裏喃喃的說:“我也不知道,我平時沒有這麽敏感多心。剛才。。。抱歉,這樣的我,讓我自己都覺得很陌生,可是。。。可是又好像這樣才是真實的自己。。。”

因為對自己剛才的反常表現尷尬,她費著勁,迫切的想對沈寒笙解釋點什麽,說了一大堆,卻又覺得言之無物,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連忙閉上了嘴巴。

還好沈寒笙好像對她話的內容並不在意,又開口問:“你傷到哪兒了?”

她一問出這話,葉從伊就感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立即指了指石頭:“剛才滑了一跤,差點摔倒了。”

沈寒笙一臉關切:“那現在呢?”

“腳扭了一下,有點點痛,但不妨事。”

“那能走嗎?”

葉從伊在原地動了動,忍不住秀眉微皺:“應該沒問題。”

沈寒笙四下裏看了看,輕聲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我給你看看

。”

“嗯。”

沈寒笙扶著她走了一小段,來到一個相對而言寬敞點的地方,那邊剛好有一棵枯樹橫在地上,正成了天然的座椅,葉從伊在上麵坐下,沈寒笙將包取下放在一邊,在她身前跪下,將她褲管卷上去,然後依次脫下她的鞋襪。

葉從伊麵孔迅速漲紅,擋著她的手:“不要,我。。。我自己來。”

“沒關係,我是醫生。”沈寒笙看了她一眼,拉開她的手,將白色的運動襪緩緩褪下放在一旁,一隻雪白玲瓏的纖足便呈現在眼前。葉從伊看著她殷切關心的舉動,想著自己之前的小心眼行為,心下無比後悔,咬著唇,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沈寒笙將她的腳捧放在膝蓋上,將腳踝周圍認真仔細的檢查了一圈,籲了一口氣:“沒什麽問題,但既然有點疼,我還是得用跌打酒替你揉揉。”

葉從伊呆呆的看著她,此時兩人就近,她似乎聞到一縷若有似無的植物的清香,不是路邊的野花的香味,也不是翠綠的枝葉散發的氣息,好像就是沈寒笙身上的味道,像是某種沐浴露混合著什麽的味道。。。。。。葉從伊忍不住胡思亂想,對於沈寒笙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竟然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啊?”沈寒笙收回要去拿跌打酒的手,抬起頭來看她。

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此時離她不過數寸,對,就是那雙眼睛,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眼睛,那眼波就像不可捉摸的海洋,時而清澄,時而變幻,蘊涵著無限的溫柔,憐惜,還有憂傷,痛苦。。。。。。。它們就在自己的眼前,仿佛夢裏的情景重現,一會兒如泣如訴,一會兒欲說還休,讓人沉溺窒息,讓人心酸難言。

葉從伊跟她對視著,身子突然有點發抖,她從來不知道,被一個女生這樣近距離看著,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既驚且怕,既害羞,又酸楚,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她自己都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她整個人就像著了魔似的,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當然,她也沒有發現,沈寒笙雙肩似乎也在輕輕顫動。然後,她做了一個自己想也沒想到的動作,她伸出手,橫在自己和沈寒笙之間,擋住了她的眼睛,輕輕的卻又費力的說出幾個字:“別看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