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從伊和荷娜進門的時候,曹家的客廳裏原本緊張不安的氣氛,更添了幾分古怪和凝重,王遠珍,曹雲俊,葉開祥,每個人心上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神經也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一看到她們兩,齊刷刷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伯父,伯母,你們好。”出於對長輩的禮貌,荷娜進門就開始打招呼,隻是表情和語氣未免比以往顯得生硬了點。
王遠珍和曹雲俊麵上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恐慌,眼睛都定定的望著葉從伊,像是試圖從她的表情裏分析出點什麽東西來,隻有葉開祥勉強回了一句:“荷娜,你也來了啊。”
“都在這裏啊,正好。”葉從伊終於開了口,可是語氣卻說不出的冷淡,曹雲俊心裏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側頭跟王遠珍交流了一下眼神,瞬間鎮定下來,反而跨上前幾步,笑著問道:“從伊,你這幾天哪去了?害我和爸媽都擔心死了,你跟荷娜在一起,也該跟我們說聲啊。”
他一上前,葉從伊便立即退後,曹雲俊手觸了個空,一臉尷尬,王遠珍見狀,忍不住輕聲喚道:“從伊。。。”
葉從藝恍若未聞,繞過去,從包裏拿出一張紙放在茶幾上,然後抬頭看向曹雲俊:“這個,你先看看,如果沒什麽意見的話,我希望你這兩天就把字簽了。”
曹雲俊臉色一變,兩步並作一步,衝過去將那紙張拿在手裏,隻看了一眼,嗓子像被什麽卡到,聲音瞬間變得嘶啞:“離婚協議書?”
葉從伊冷冷的看著他,並不回答。
“你。。。你要跟我離婚?”曹雲俊急得額頭青筋暴起,手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中的離婚協議書,像是恨不得生生把它捏碎。
王遠珍幾乎是緊接著叫出聲來:“什麽?從伊,你要離婚?!你是不是瘋了?為什麽好好的要離婚?”
“好好的?”葉從伊轉過身,臉上露出一個好笑的表情:“媽,你確定你要問我這些?你確定你想不到答案?”
王遠珍臉有些發白,兀自強掙著:“從伊,你在說什麽?到底發生
。。。發生什麽事了?”
“媽,我還是叫你媽,因為你的確是生了我,但你到底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葉從伊美麗的臉龐漸漸籠上了一層寒霜,平昔溫柔似水的眸子,此刻變得鋒利似刀:“你,還有你們,對我做的所有事情,我全知道了!你們騙我,編造我的記憶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葉從伊的聲音並不很大,可是這句話卻像一個驚雷一般,在所有人的心裏炸開,滿室的聲音嘎然而止,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靜默。
果然如此,果然是知道了!
王遠珍張著嘴巴,看著女兒完全陌生的冷酷的眼神,一陣強烈的將要失去的恐懼感從心底升起,刹那間幾乎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身形一晃,急痛之下差點暈厥過去,曹雲俊連忙伸手扶住了她。
葉開祥心裏也不知是喜是憂,眼裏忽然湧出兩行老淚來,嘴唇微微發抖:“從伊,你。。。你恢複記憶了?”
“還沒有,不過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我承認你們騙術很高明,每個人都配合得天衣無縫,但你們不會真的以為可以這樣騙我一輩子吧?”
“從伊,你聽我說。。。”王遠珍急切的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
“別碰我!”葉從伊甩開她的手,一連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露出抗拒的表情:“媽,請你別碰我。”
王遠珍眼中不由得流出淚水,哭泣著道:“從伊,你聽媽解釋。”
“不,我不想聽任何解釋。”葉從伊努力壓抑著心中澎湃的情緒,喉嚨發痛:“我明白你這樣做的原因,但我完全無法理解。我是你女兒,但同時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你沒有辦法在什麽事情上都左右我的想法,更沒有權利安排我的生活!”
“從伊,你先告訴我,你都知道了些什麽,從誰那裏知道的,如果有人對你說了什麽,你千萬不要聽信一麵之辭。我們是你的父母,是你至親的人,你要相信,爸媽無論做了什麽,出發點都是為你好。。。”
“為我好?”葉從伊不等聽完,便出聲打斷:“你編造我的記憶,害我跟一個自己從來沒愛過的人結婚,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麽多年,你說是為我好?”
她似乎想笑,可是笑容才一展開,又了無痕跡:“媽,你想知道我知道了多少,好再煞費苦心,編出另一套為我好的謊言來對不對?對不起,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並且我已經確信了
。我知道你們拆散了我和我最愛的人,就這點已經足夠了。”
“最愛的人?!”曹雲俊聽到這裏,雙眼突地圓睜,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誰是你最愛的人?是誰?!”
葉從伊冷眼看著他:“你不配知道,也沒有資格知道!”
曹雲俊又是嫉妒,又是憤怒,又是傷心失望,一步步逼近她:“原來我是那個你從來沒有愛過的人,我們生活這麽多年,我對你來說仍然如此,就算有了雪兒,那也什麽都沒有改變!從伊,我在你心底算什麽?”
“你對我來說,什麽也不是!”葉從伊毫不示弱的迎上他已染上幾許瘋狂之色的眼眸:“尤其是現在,你在我眼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小人,無恥之徒,你隻讓我感到惡心!我後悔讓雪兒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她的話,就像一串串子彈,準確無誤的擊中曹雲俊的心髒,他一張英俊的臉孔,完全扭曲變形,站在那裏呆了幾十秒,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他是誰?!那個人是誰?!”他雙手抓住葉從伊的手臂,瘋狂的搖晃著她的身體:“你本來就該是屬於我的,是他從我身邊搶走了你!告訴我他是誰,他究竟哪裏比我好,我哪點兒不如他!告訴我,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你幹什麽?放開她!”荷娜見他突然發狂,連忙衝上去,使勁要把他的手掰開,奈何曹雲俊力氣極大,雙手像鐵鉗一樣挾製著葉從伊,一時之間竟無法將他們分開,情急之下,隻對著曹雲俊又打又踢,又是叫罵。
“雲俊,快放開從伊!”葉開祥和王遠珍兩人也過去幫忙,場麵變得混亂之極。
撕扯半天,曹雲俊總算鬆開了手,葉從伊輕撫著自己生生作痛的手臂,突然揚起手,“啪”的一聲,曹雲俊臉上已挨了火辣辣的一記。
葉開祥怒道:“雲俊,你這是在幹什麽!”
曹雲俊仿佛被這記耳光打得頭腦清醒了些,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低聲道:“從伊,對不起
。爸,媽,對不起。”
“從伊,你沒事吧?”荷娜問葉從伊。
葉從伊搖搖頭,眼睛望著曹雲俊,冷冷的道:“總之,我今天就是為了送這個來的,房子,車子,別的什麽我一樣都不要,我隻要雪兒。無論我現在是怎麽看待我們這段婚姻,她總是我的孩子,她是無辜的,我對她有責任,我會盡我自己的力量,好生將她撫育成人,你大可以對這個放心。”
“不,我不會離婚。”曹雲俊喃喃的道:“從伊,我愛你,我絕不離婚。”
“我真不敢相信,你還有臉跟我說這種話,當然,你若要臉的話,當初也不會加入到欺騙的行列當中。”葉從伊冷笑道:“你要是還稍微有點羞恥之心,就把這個簽了,否則,我也隻好約我的律師跟你談了。”
說著,她對荷娜道:“荷娜,我們走吧,這個地方我一秒鍾都不想多呆。”
“從伊,從伊!”王遠珍立即追上前,欲要攔住她。
“至於你們。”葉從伊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我已經在你們的擺布下,過了五六年你們所想要我過的日子,現在再不用想用所謂的親情和養育之恩來綁架我,我的人生已經被你們毀得差不多了,所以無論做什麽,我都會心安理得。”說到這裏,她瞟了一眼曹雲俊:“不過沒關係,反正你們還有個兒子,是嗎?”
荷娜伸手將門打開,葉從伊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汽車在霓虹閃爍的路麵上緩慢的行駛著,葉從伊坐在副駕駛座上,忽然打開車窗,一陣冷風撲麵而來,帶來一陣令人舒適的涼意,她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荷娜手握著方向盤,忽然道:“看來我的擔心真的是多餘的,我之前真怕你今天見到他們,會控製不了的情緒,場麵會失控,所以才執意要同你一起過來,還好你今天表現得很冷靜。”
“荷娜。”
“嗯?”
“當傷害無法估量,死心絕望的時候,人是會變得平靜的,好像喜怒哀樂都離你而去了,因為你整個人都麻木了
。”葉從伊頭靠著車窗,輕聲道。
荷娜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憂心忡忡的道:“從伊,曹雲俊今天的表現,讓我有點意外。”
“你擔心婚不是那麽好離,是嗎?”
“嗯。”
“能越快跟他擺脫關係,固然是好。但一時離不了,我也不著急,隻要不在一起,不看著他的臉,逼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就覺得稍微好過點,他遲早會答應的。”
荷娜皺著眉,想著曹雲俊狀如瘋狂的樣子,仍是不樂觀,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再說什麽,隻道:“你爸媽,哎,雖然我覺得他們今天這樣,純粹是自作自受,但最後看到伯父哭,我心裏仍然有點難受。”
“我失去了寒笙,我過了本不是我要的生活,我生了我不愛的人的孩子,荷娜,這一切,我都沒法原諒。”
“我知道。”荷娜頓了一頓,側頭看了她一眼:“從伊,你跟寒笙相處得怎樣?”
“就那樣。”
荷娜輕輕歎了口氣,葉從伊睜開眼睛,出神的望著外麵的夜景:“你說我能怎樣呢,她上班的時候,我想她回來,她回來的時候,我們卻客客氣氣,幾乎沒有什麽話講,如果。。。如果哪天晚上她沒有回來,我就會想,她是不是陪悅顏去了,我就會鑽心刺骨一樣難受,整夜都無法閉眼。可是,我有什麽資格難受呢?我現在跟她是什麽關係?”
她側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淒酸的笑容:“但我就是難受啊,看見盥洗間她的東西,我難受,看見屬於她們兩的臥室,我難受,凡是屋子裏,有關於她的任何一絲痕跡,都能刺到我,可是我卻要裝作若無其事。。。”
“事情跟我想的不一樣,或許,你該搬回我那裏來。”
“不。”葉從伊搖了搖頭,低聲道:“或許,能感覺到痛,還是比什麽都感覺不到的要好,證明我還沒有徹底麻木,還是個有血有肉有感覺的人。”
荷娜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抿了抿唇,低聲道:“小方這時應該做好飯菜了,估計寒笙這時候也回來了,你打個電話去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