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幾秒鍾的靜默,沈寒笙勉強鎮定心神,手微微握緊杯子,送到嘴邊喝了一口,然後慢慢說道:“你倒說說看。”

“你喜歡善良的有愛心的女孩。”

沈寒笙一怔,跟著心中鬆了口氣:“誰都喜歡這樣的人。”

“可惜我不是這樣的人。”

“哦?”

鄭悅顏將手中水杯放到茶幾上,整理了一下鬢邊的發絲,緩緩靠進沙發裏:“以前被荷娜拖著一起看韓劇,每次看到劇中被人百般欺負算計,還善良柔弱得像白癡一樣的女主角,我都恨不得一把拽住她們的頭發從電視機裏拖出來,正正反反給十幾個大耳刮子,然後再罵她們是女人中的敗類和恥辱。”

沈寒笙被她說得有點想笑,伸手指了指旁邊臥著的小狗:“可是你好像很喜歡小動物,甚至不介意它弄髒你的名牌衣服。”

“因為動物比大多數人來得可愛。”鄭悅顏彎下腰去,伸手摸了摸小狗頭上棕色的卷毛,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尤其是狗狗,你對它的好,它都知道,它會依戀你,對你感恩,對你忠誠,在它的眼神裏,你可以看到一切。”

說到這裏,她抬起頭來:“知道嗎,在這座城市,我有很多朋友,各種各樣的朋友,很多人。就像我爸爸說的,我有很多狐朋狗友。其實,我知道很多人為什麽要跟我做朋友,大部分時候我會考慮給予他們所想要的,但同時我也很清楚,哪些時候,我會需要用到誰。而且,有時候在虛與委蛇的場所,你也可以得到一種虛無的快樂,那種感覺其實還不錯。”

沈寒笙微微皺眉:“其中包括荷娜嗎?”

鄭悅顏搖搖頭:“荷娜是唯一一個能真正稱得上好朋友的人,也是我任何時候都願意主動去幫助的人,當然,如果她需要的話

。”

“幸好,不然你就活得太孤獨了。”沈寒笙淡淡的說。

鄭悅顏不理會她話中的諷刺:“我有一雙識人的眼睛,自然不會讓自己活得太過孤獨。”

“為什麽對我說這些?”

鄭悅顏看了她一眼:“因為在這座城市裏,你是個異類。”

“異類?”

“是的。”鄭悅顏笑了,手在半空中微微比了個手勢,又放下,皺了皺鼻子:“嗯。。。明明跟我們在一個世界裏,可是卻又遙不可及一樣,而且你眼神很純淨,感覺你這個人沒什麽**,而且活得很克製壓抑似的,連去酒吧喝酒都控製在一杯之內,很奇怪。。。”

沈寒笙眼裏露出一絲不悅之色:“別說得自己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至少了解得也不算少了。”

“或許你該去幫人看相。”沈寒笙微微一哂,又喝了一口檸檬水。鄭悅顏不理她,自顧自的說:“沈寒笙,女,今年二十九歲,協和醫科大研究生畢業,之前是北京一家醫院的外科醫生,目前在聖和醫院工作一年有餘。”

說到這裏,她攤手解釋:“我可沒有調查你,是梁伯伯告訴我的,我隻問了一個問題,他就一古腦兒把他知道關於你的所有事告訴我了,他好像很為你驕傲。你應該相信這點吧?若我調查你,估計你祖宗八代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沈寒笙摸了摸額頭,無可奈何的歎道:“我相信。”

“暫無男朋友,亦無女朋友。”鄭悅顏見她神色並無異常,笑了笑,接著說下去:“工作狂,為人沉默,認真,刻板,原則性強,有重度潔癖。。。”

“等等。”沈寒笙擺手,不快的說:“這些結論都是怎麽得出來的?”

“看你房子的擺設啊

。”

沈寒笙張著嘴巴,環顧了一下四周:“我房子的擺設怎麽了?”

“從一個人房子裏的擺設,多少是可以看出點性格來的。”鄭悅顏抿唇一笑,手隨意的指了指:“到處纖塵不染,從小玩意,到大的家具,沒有一樣可愛點的東西,還擺得方方正正的,可見你這人是多麽沒有情趣了。”

沈寒笙無話可說,神色卻有點鬱悶:“你喜歡跟沒有情趣的人相處,又是為什麽?”

鄭悅顏不回答她,湊過來說:“寒笙,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你最想擁有的東西是什麽?”

沈寒笙一呆,想了想,搖頭說:“我沒有最想擁有的東西。”說著抬頭看鄭悅顏,隻見她雙手抱肩,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說“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沈寒笙忍不住問:“那你最想擁有的東西是什麽?”

鄭悅顏微微一笑:“金錢我不缺,權利我不屑,我目前最想擁有的當然是愛情咯。”說著,她挑了挑眉,望著沈寒笙:“寒笙,你每天這樣上班,下班,拚命的工作,你是為了什麽?別告訴我你活著就是為了工作哦,別告訴我你除了在工作中找成就感,還能從中得到幸福快樂哦。你還這麽年輕,怎麽能忍受這麽幹巴巴的,沒有一點激情,沒有一點火花的日子?”

她這些話,如一把無形的利刃,深深絞痛了沈寒笙的心,鄭悅顏看了看她木然的神色,歎道:“寒笙,你應該對自己好一點。”

對自己好一點?嗬,自己也許再也好不起來了,沈寒笙眼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慢慢站起身來:“夜深了,你該回去了。”

“嗯。”鄭悅顏似乎對她這突兀的一句沒有什麽異議,也並不驚訝,蹲下身來抱起小狗,沈寒笙一直將她送到門邊,忽然說了一句:“記得明天送它去看獸醫。”

“知道。”鄭悅顏走出房門,又回身看她。

沈寒笙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剛才那句“你應該對自己好一點”,心裏微生暖意,忍不住叮囑了一句:“路上小心

。”

“嗯。”鄭悅顏唇邊含著一絲笑容,靜靜的注視了她一會兒,忽然說道:“寒笙,我每天也要做一些事情,做大部分事情,是為了讓自己高興,還有些事,是為了讓自己在乎的人高興。”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輕聲說:“跟你聊天,也是高興的事情之一。”

沈寒笙呆呆的站在那裏,目送著她進了電梯,看著電梯的門合上,臉上忽然露出自嘲的笑容:“是啊,我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為了誰高興?”

連續幾個晚上,做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夢,醒來後隻感覺很累很累,卻一點也想不起到底夢見了什麽,隻是似乎總是看到一雙眼眸,一雙如海水般清澈,卻盛滿了憂鬱的眼眸,讓人見了心酸得幾欲落淚。

黑暗中,葉從伊眼睛睜得大大的,手捂著胸口,有些急促的呼吸著,曹雲俊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一手摟住了她的纖腰,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問:“老婆,怎麽了?”

“沒事,明天還要早起,你睡吧。”

葉從伊胸口仍殘留著一絲酸楚,勉強回答了一句,又閉上了眼睛,腦海裏卻浮現起一張漂亮卻蒼白的麵孔來。是她,可是為什麽會老夢見她的眼睛,仿佛好熟悉似的。。。。。。

葉從伊百思不得其解,懷著滿腹的疑惑,又睡了過去。

下班後,葉從伊約了荷娜一起喝茶,兩人進了平時愛去的一家茶餐廳,選了個靠窗戶的位置。

荷娜今天氣色不錯,神采奕奕的,一坐下來就搶先說:“我這次跟一客戶簽了個大單,今天我請,千萬別跟我搶。”

葉從伊點了一壺玫瑰花茶,荷娜喜歡吃的藍莓蛋糕,還有幾樣可口茶點,這才笑著說:“恭喜啊,看來完成今年的指標不成問題,升職在望。”

“嗨,那些我現在都不願意去想,我隻要錢到手就是好的。再說,有悅顏這個朋友,哪一年都不怕完不成指標。”

葉從伊看了看她:“怎麽感覺你這話,說得挺失落似的。”

“是有點吧,畢竟有時候多多少少要靠她點

。”荷娜撐著下巴,眼睫垂下來,不過好在她是樂天派,不過一會兒又眉飛色舞起來:“不過,有這麽好的資源,我應該慶幸才是。”

“別這麽說,你帶的團隊那麽出色,銷售業績屢創新高,不能把這些全算在悅顏頭上,你的能力可是很多人認可的。”

“得了,別誇我了,我這人是誇不得的。”

兩人說笑間,點的東西都送了上來,荷娜最先拿起一小塊蛋糕送進嘴裏,葉從伊端起麵前精致小巧的白色瓷杯,又放下,抬頭問:“荷娜,你跟小方最近怎樣?”

“很好啊,經常見麵。”荷娜將手中食物放下,笑得分外甜蜜:“從伊,我感覺我這次的愛情要有所不同了。”

“怎麽?”

“我們現在大多是精神上的交流,我們真的。。。真的很契合。我很喜歡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讀書時,在談一場很純情的戀愛的感覺。他很紳士,很穩重,感情上很慢熱,但很認真,他說他不喜歡現在那種快餐式的愛情,想找個真正的靈魂伴侶。現在這樣的男人很少,我覺得我要迷上他了。可是我又很怕。。。”

葉從伊詫異:“怕什麽?怕把心交出去?”

荷娜歎了口氣:“是的,從伊,你知道我以前是受過傷的,這種慢慢深陷的感覺,讓人沉迷之餘,確實又有點怕,而且,我也怕他知道我過去的那些事,你也曉得我荒唐過好幾年。。。。。。。”

葉從伊用眼神阻止她說下去,柔聲說:“荷娜,我很看好小方,我相信他會懂你。”

荷娜感激的看著她,鼻子忽然有點酸酸的:“從伊。。。”

葉從伊淺淺一笑,指著桌上的甜點:“吃東西。”

“從伊,你最近還好吧?”

“還行。”葉從伊嚐了一口芒果布丁,笑道:“你嚐嚐這個。”

“那就好。”荷娜放了心,想了想又說:“從伊,人活著是要往前看的,過去的東西就過去了,其實沒很大意義,但是將來是可以抓住的,你不要東想西想,雲俊對你那麽好,雪兒又那麽可愛,你沒有理由不快樂,是嗎?”

葉從伊一怔,抬起一雙清澈純淨的眼眸,荷娜被她看得有些心虛,連忙低頭喝茶,良久,隻聽葉從伊問:“那個

。。。沈寒笙,你後來見過了嗎?”

荷娜再也沒有想到她突然會問到這個人,鬆了口氣之餘,又氣憤起來:“別提了,那天還答應我們說請我們吃飯呢,結果後來人影都沒看見了,連酒吧都沒去了。我也是聽小方說她手藝好,這才一直惦記著,問了小方幾次什麽時候可以去她家吃飯,小方總是說她忙,哼!”

“是嗎?”葉從伊心裏一陣沒來由的失望。

“你怎麽突然問起她?也一直惦記著她的廚藝吧?話說那天小方煎的牛排真的好吃,湯也美味。”荷娜一說起小方就停不住。

葉從伊想到那些夢,夢裏那雙酷似沈寒笙的眼睛,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荷娜,隻輕輕“嗯”了一聲。

荷娜放下茶杯,忽然歎道:“菜吃不到,不過人快要看見了。”

“什麽?”

“小方昨晚跟我說,沈寒笙下次休息時間正好在周末,他要和她一起去一個古寺去念佛靜心,邀請我一起去。”

葉從伊驚訝的說:“什麽古寺?”

“一個不怎麽出名的深山裏,上城西那邊的高速,開車約莫四個小時,位於哪個縣來著,他們好像隔那麽久去一次,虧他兩怎麽知道那地方的,也不嫌難開車。”

“你不想去麽?”葉從伊聽她這樣說,突然有了點興趣。

“我想啊,我對佛祖也是充滿敬意的,可是我更願意二人世界啊,不過人家兩人之前就經常一起去的,難道我還能拆了他們吧?我昨晚回來思量著,本來想叫悅顏也去,這樣就四人行了,可是後來想起她叔叔生日好像就在下周末,她家裏肯定有幾天家宴擺,所以又打消念頭了,哎!”

葉從伊見她一副唉聲歎氣的樣子,身體向前傾斜,雙手托著下巴,微笑說:“四人行嗎?那好,帶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