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辦公室靜悄悄的,彼此的呼吸也清晰可聞,過了好久好久,鄭悅顏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什麽時候拍的?”
“很久之前的了,哈!”沈寒笙悲憤得難以自持,雙手按在桌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早就在防著這一天的到來,早就在防著了。。。我敢肯定,跟從伊結婚的這些年,他從來沒有睡得安穩過,因為他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偷來的,說不定哪天就該還回去了,因為他清楚自己隻是個賊!他早就做好準備了。。。他害怕從伊恢複記憶,然後離開他,他怕從伊真正愛的人找上門來!”
她所說的一切,哪怕是對於鄭悅顏來講,信息量也過於大了,鄭悅顏覺得自己需要一杯咖啡來凝下神,可是她剛準備按鍵叫秘書,想了想,手又從半空放下來。“寒笙,你確定。。。”她美眸微垂,似乎有點難以啟齒:“這個,是什麽情況下拍的?是私自刻意而為,還是隻是夫妻間的情趣?”
沈寒笙潔白的牙齒緊緊的咬出下唇,直至一絲腥甜的滋味滲入口中,才緩緩鬆開:“從畫麵上看,從伊並不知情,而且光碟是經過處理的,自始至終沒有現出男方的臉,而從伊卻是完全暴露在鏡頭下,連麵部表情都。。。”說到這裏,她再也無法說下去,紅著眼睛望著鄭悅顏:“他還拿這個來威脅我,你倒是告訴我,是什麽情況下拍的?”
鄭悅顏柳眉鎖緊,道:“他是不是跟你說,他有你跟從伊同性情的證據,從伊這算是婚內出軌,根本無法跟他搶雪兒的撫養權,撫養權爭取不到,從伊就不會心甘情願離婚?就算從伊連女兒也不想爭了,想跟你一起,他也不會放過你們,他要用這光碟和照片大做文章,讓從伊身敗名裂,無法立足?”
“基本上是這樣
。”
“果真是黔驢技窮了,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鄭悅顏身子微微後仰,靠在椅上,輕輕歎了口氣:“不過,對付你這種人,卻是最有效的。”
沈寒笙吐了口氣,決定給鄭悅顏一些刺激:“他很會玩花招,一方麵這邊威脅我,一方麵跟從伊演戲,說同意和平離婚和放棄孩子撫養權,隻要從伊再跟他假裝一年半載恩愛夫妻,因為你爸爸曾經許諾大力助他發展事業,他怕他們離了婚,不再是親戚,你爸爸不會兌現諾言了。”
說完,她偷眼看鄭悅顏,果見她淩厲的眸光一閃,然後卻在短短的一瞬間,又奇跡般的恢複了一貫的平靜和慵懶,再也找不到半點波紋。沈寒笙吸了吸鼻子,上前低聲懇求:“悅顏,我知道我們的分開不是很愉快,不是走投無路,我今天絕不會來找你,我不想提你和從伊的表姐妹關係,我隻求你幫幫我,我承認自己沒用,除了找你尋求幫助,我再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鄭悅顏把玩著手中的金筆,漫不經心的問:“你想我怎麽幫你?”
“把曹雲俊手中所持有的,不管是原帶,還是另外刻錄的光碟統統銷毀。”
“就這樣?”
“還有。。。我覺得這個對你來說可能也很為難。”沈寒笙遲疑了一下,聲音略帶哽咽的道:“如果你有辦法讓那個畜生和從伊快速把婚離了,解決雪兒的撫養權問題。。。不管怎麽樣,你能試一試嗎?”
“嗯,要幫的忙不算少。”鄭悅顏歪著頭,淡淡一笑:“可是寒笙,如果我幫你,你能給予我什麽回報呢?”
沈寒笙望著她,語氣十分苦澀:“悅顏,我不知道自己可以給予你什麽回報,我隻是抱著一絲希望過來求你,如果你能幫我解決這些,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馬上就可以給你。”
鄭悅顏搖搖頭,嘴角微扯:“我不要你的命,隻要你答應我那麽一兩件事情而已
。”
沈寒笙立即道:“無論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
鄭悅顏的手指有節奏的輕敲寬大皮椅的扶手,沉吟了好一會兒,抬起眼皮:“這些雖然有些麻煩,也並非很難解決,不過,你得給我一些時間,這陣子,你就在家裏靜候佳音,行嗎?”
“嗯。”沈寒笙看著桌上的照片和光碟,胸口都在發痛:“那這些。。。這些。。。”
鄭悅顏看著她痛苦的表情,心中那種若有似無的疼痛感不自覺的加深,語氣卻仍是輕描淡寫:“這些你拿回去,你跟我講了就行了,我不用看。這種東西,別人看也好,你自己看也好,對你來說都過於殘酷。”
“悅顏,謝謝你。那。。。那我先走了。”一股強烈的酸意直衝眼眶,沈寒笙忙低下頭,手忙腳亂的將東西裝進袋中,急匆匆的轉身。鄭悅顏望著她狼狽離開的背影,忽然叫道:“寒笙。。。”
沈寒笙停下腳步,等了半天,才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寒笙,其實你不答應我什麽,我也會幫你第一個忙的。第一,她畢竟是我的表姐。第二,她跟我同樣都是女人。”
“悅顏,第二個忙對我來說更重要,我答應了你,絕不會改口,也不會後悔。”
“你都沒有問我要你做什麽呢?”
她微微挺直背脊:“我不用問,這一次,我不會違背自己的承諾。”
鄭悅顏看著她瘦削單薄的身影,發了一會兒怔,然後淡淡的道:“很好,你去吧,我會電話你。”
見鬼的刀傷,見鬼的醫囑,還有這酒吧裏見鬼的半死不活的音樂,讓一切統統都去見鬼!
沈寒笙坐在吧台邊,一杯接一杯的烈酒,想也不想,就灌進了口裏,她心裏的憤恨,怒火,悲傷,痛苦,被酒精一澆,更是如烈焰一般,在胸口熊熊燃燒,整個人狂躁到了極點。
那些畫麵,一想到那些畫麵,她握著酒杯的手便忍不住發抖,濺得酒水到處都是,心裏更加淌血成河,“再來一杯,要純的,不加冰
!”她哆哆嗦嗦的打開皮夾,拿出幾張鈔票放在台上,一揚手,剩餘的半杯又下了肚。
怎麽不醉呢?怎麽越喝越不醉呢?怎麽越喝,心裏就越難過呢?
沈寒笙按掉狂叫的電話,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葉從伊打來的,這是第幾十個電話了?記不清了,可是,確實是該回去了,回去繼續演戲,回去裝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嗬。。。沈寒笙吃力的從吧凳上下來,一手拿了外套,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頭暈,頭好暈,腳好重,可是腦子卻是該死的清醒,她記得她怎麽上的出租車,怎麽進的電梯,現在,她還記得怎麽開門,瞧,下次誰再敢說她酒量不好?沈寒笙打開門,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往前一傾,卻發現迎接她的,不是冷冰冰的地板,而是一個柔軟馨香的懷抱,她先是一愣,然後費力的站直身子,向後一靠,“砰”的一聲,後背傳來一陣疼痛,門在身後被撞上。
“你喝酒了?”
房間裏沒有燈光,一片漆黑,沈寒笙的手掌向後貼著冰冷的鐵門,一邊喘著氣,一邊閉上了眼睛,對耳邊溫柔甜美的聲音采取了忽略,可是眼淚卻從緊閉的眼裏湧出來。
“寒笙,別生我氣,求你別生我氣。。。”黑暗中,葉從伊的聲音聽起來更增悲慟,她緊緊摟住沈寒笙的脖頸:“我再也不提那些話了,你若不喜歡,我什麽都不會做的。”
沈寒笙伸手偷偷的將臉上的眼淚抹掉,頭疲憊的靠上門上:“從伊,你放開我。”
“寒笙,我不會答應他的要求的,我們再另想辦法。”
“你放開我!”沈寒笙試圖想扯開她的手,奈何葉從伊卻抱得更緊:“寒笙,我隻要你別離開我。。。”
沈寒笙忽然變得無比暴躁,她手上一使勁,掰開她的手,順勢一推,葉從伊一個站立不穩,口裏發出一聲驚呼,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沈寒的手摸索到牆邊,隻聽“啪”的一聲輕響,房間裏立時變得通亮。
葉從伊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站著的人,淚水漸漸充盈眼眶,一張美麗而哀傷的臉龐,在燈光的襯映下,更覺蒼白如紙,沈寒笙看著她,一陣悔意忽然湧上心頭,“我怎麽會。。。”她喃喃低語著,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不知所措的往後退,可是腳下一個趔趄,幾乎摔倒,她勉強站穩身子,忽然雙手捧住了自己的臉,身子向後靠著門,慢慢的滑下來
。
“寒笙。”葉從伊輕輕抽泣著,見她如此模樣,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便要爬過來扶起她。
“叮鈴,叮鈴。。。”門鈴此時卻適時響了起來。
“從伊,荷娜的飯局還沒結束。。。”小方抱著曹幼雪,才剛進門,馬上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看了看僵硬的站在客廳裏,神情較之往常大相迥異的人,剩下得半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出口:“雪兒跟我玩久了嫌沒趣,非要上來。”
“沈阿姨。”曹幼雪一見沈寒笙便眉開眼笑,向她伸出雙手,葉從伊看了看旁邊一動不動如雕塑般木立的沈寒笙,伸手將女兒接過來抱在懷裏,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沈阿姨累了,媽媽抱吧。雪兒,你是不是不乖,不聽方叔叔話了?”
曹幼雪嘟起嘴巴:“沒有啊,方叔叔好笨,都不會給娃娃穿衣服還有梳頭發。”
小方看注意到沈寒笙的反常,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忽而鼻子輕嗅:“怎麽這麽濃的酒味?”跟著眉心皺成一團,沉聲道:“寒笙,難道你喝酒了?”
“你們聊,我累了,先去睡了。”沈寒笙不回答她,擺擺手,微微搖晃著身體就朝房裏走。
小方在她身後突然大吼:“沈寒笙,你腦子有什麽問題?!刀傷都還沒完全好呢,你居然跑去喝酒!”
沈寒笙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背影瞬間變得僵硬,“刀傷?”葉從伊神色大變:“什麽刀傷?”
“你還沒跟從伊說?”小方深知沈寒笙的性格,對於這點倒也不算驚訝,他聳聳肩,直視葉從伊的目光:“好吧,她不說,我現在來說!從伊,你記得幾個月前,有一晚上寒笙沒回家,然後第二天你去醫院找她,碰到她姐姐,她姐姐對你說的那些話嗎?我告訴你,那都是騙你的。。。。。。事實的真相是那晚寒笙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在腹部捅了一刀,當時出了很多血,命懸一線!那幾個月她不是在老家,她是在住院!”他越說越激動,將所有的事情一古腦兒說了出來,末了道:“你知道這事是誰找人幹的吧?就是那個叫曹雲。。。”他看了看曹幼雪,總算腦子反應過來,連忙改了口:“那個姓曹的畜生!”
沈寒笙再也忍不住,回過頭來:“沒有證據的事情先別亂說
!”
小方聲音比她高出一倍:“你倒是說說,除了他還會有誰?!”
沈寒笙煩惱至極,諷刺道:“幸好你不是警察,不然你真的會靠猜想來辦案。”說著,不再理會他,快步走入自己的房間,反手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葉從伊聽著這些,呆呆的站在那裏,腦袋裏轟轟作響,胸口急劇的起伏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輕哄曹幼雪:“雪兒乖,荷娜阿姨快回家了,你現在跟方叔叔回去,晚上跟她睡好不好?”
曹幼雪摟著她的脖子,顯然不樂意:“我不,我要跟媽媽睡。”
葉從伊看著小方:“小方,你幫幫忙,我跟寒笙有事情要說。”說著,將曹幼雪遞給他,小方會意,點點頭,曹幼雪卻立即哭了起來:“我不,荷娜阿姨還沒回家,我要跟媽媽和沈阿姨。”
小方連忙哄她:“雪兒乖,不哭,荷娜阿姨已經回來了,不信你跟叔叔回去看,她還給你買了吃的呢,走,我們趕快回去。”他抱著曹幼雪,慌亂的衝葉從伊使個眼色,忙不迭的匆匆離開。
“給我看看傷。”
葉從伊冷著臉,打開沈寒笙的房門,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擰亮燈,沈寒笙躺在**,擁著被子,閉著眼睛道:“沒什麽好看的,小方誇張了,沒那麽嚴重,而且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葉從伊咬了咬牙,上前一把掀開了她的被子,沈寒笙坐起來,大聲道:“你幹什麽?我說了沒事了!”
葉從伊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凝注著她,兀自帶著淚珠的美眸裏卻透著一股子堅韌和倔強,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是那麽熟悉,沈寒笙心弦一震,整個人忽然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葉從伊牙齒咬住下唇,伸出手,抖索著將她的恤衫一點一點的往上拉,一個觸目驚心的疤痕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要騙我?”她小心翼翼的,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她的傷疤,淚珠大顆大顆的掉落,聲音裏如泣如訴,滿含著壓抑的悲憤。沈寒笙沉默許久,推開她的手,將衣服重新放下,方才淡淡的道:“以前是不想說,後來是懶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