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這座城市照樣又是燈紅酒綠,鶯歌燕舞。曖昧的生意越來越好,今天晚上又是座無虛席,小方手上搭著西裝外套,優雅的斜靠在吧台邊上,他臉上帶著一絲滿足的笑容,一會兒跟裏麵的調酒師說著什麽,一會兒跟迎麵而來的熟客打著招呼,偶爾自己親自動手,調上一杯自己拿手的雞尾酒。

隻是,不管耳畔的音樂如何深情動聽,也不管現場的氣氛是如何熱烈醉人,他始終無法像往常一樣,全身心投入在這個自己掌控的小王國裏

。他過那麽久,便要看一下自己腕上的表,數次之後,像是到了一個最合適的時間,他起身離開了吧台。

一出酒吧大門,一陣寒冷凜冽的風便迎麵吹來,胸口為之一暢的同時,身體也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小方一邊快速的把外套穿上,一邊從口袋裏取出手機,熟稔的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寒笙,你跟那個小人見了麵了沒?他說了什麽,他沒對你怎樣吧?!”也不知是由於緊張,還是因為寒冷,他的聲音硬邦邦的如同冰塊。

沈寒笙右手握著手機,緩慢的轉過頭來,回首看向身後金碧輝煌的飯店,她能想象得出,在那個溫暖如春的包廂裏麵,曹雲俊就像片刻之前一樣,右手拿著雪茄,翹著二郎腿坐在那裏,胸有成竹,而又誌得意滿。他臉上,他眼裏,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她記得笑容裏的虛偽,記得他每一字,每一句中不露明顯痕跡的威脅,記得他眼裏偶爾閃過的凶狠的光芒,那讓她想到了毒蛇的吐信,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沈寒笙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左手不自覺的握緊手中的一個牛皮紙袋,單薄的身子似乎不勝寒冷,竟然控製不住的瑟瑟發抖。

小方見她不說話,不有得著急起來,在那邊不住的叫:“寒笙,寒笙,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沈寒笙緊緊咬了一下牙齒,然後漸漸放鬆,這才開口道:“沒事,隻是剛出來,有點冷。你別擔心,他能怎麽樣我,難不成這次他還親自動手不成?就說了些話而已。”

小方鬆了口氣,卻立即警覺的問:“說了什麽?”

“無非是老調重彈,讓我離開從伊,說些什麽我毀了他的生活之類,還跟我說這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慘淡,最痛苦的一個年。”

小方狐疑:“他鄭重約你,就談了這些而已?”

“他願意給我一筆錢,讓我離開從伊。”沈寒笙低頭望著手中的紙袋,胸口如被萬噸鉛塊堵塞。

“多少?”

“五十萬。”

“嗤。”小方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

這個話題說到這裏,兩人都沒有了再說下去的興趣,沉默了一下,小方道:“要不要我過來接你?”

“不用,你去照管自己的生意吧,我直接打車回家了,拜

。”沈寒笙掐斷了電話,一揚手,一輛的士開到了她麵前緩緩停下,她拉開車門,低頭鑽了進去。

這不是簡單的情侶間的爭吵,鬧別扭,更不是夫妻間的床頭打架床尾和,複雜過百倍,帶來的痛苦過萬倍,總之,在這個新春佳節裏,沈寒笙和葉從伊的關係幾乎到了冰點,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兩人的相處,就像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那些電視裏常出現的戲碼,爭吵,怒罵,互相指責,歇斯底裏的砸東西,打架,在冷戰麵前,都弱得不堪一擊。

這天早上有點不尋常,按理來說,沈寒笙該去醫院,就算不去,這個時間點她也早該起床了。雖然兩人之間這兩天基本上不大說話,但不管上不上班,沈寒笙早上都會為葉從伊母女精心準備好早餐。

葉從伊望著那道緊閉的房門,不知道怎麽的,竟有些心神不寧。她在心裏自己對自己說,她總是那麽辛苦,最近看起來又格外憔悴虛弱,再讓她多睡一會兒吧,難得睡個好覺呢。於是,她先為曹幼雪準備好早餐,喂她吃了,等她回房裏開始看動畫片了,這才去準備沈寒笙的早餐。

時間將近十一點,沈寒笙的房門仍是沒有絲毫動靜,葉從伊鎖著眉頭,終於按耐不住,伸手打開了那扇門。

房裏的窗簾拉得密密的,連一絲陽光都無法透進來,可是天花板上的燈仍然亮著,看樣子,也許是一夜未關。沈寒笙坐在**,手裏抱著個筆記本電腦,一聽見門響,“啪”的一聲合上了電腦的蓋子。

葉從伊一打開門,借著明亮的燈光看過去,幾乎被嚇了一跳,沈寒笙抱著台電腦,盤膝坐在**,頭發散亂著,臉色慘白得像個死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帶著幾分戒備和怪異,死死的盯著她。

“寒笙,你這是怎麽了?”葉從伊又是奇怪,又是心疼,心中還隱隱的生氣。

“啊。”沈寒笙抱緊手中的電腦,垂下頭來,語無倫次的解釋:“我用電腦查東西,工作上的事。。。不記得時間了。”

“查了一夜?”葉從伊蹙緊眉

“醫。。。醫學論文。”

葉從伊想責備,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變成了溫柔的調子:“我熬了點肉粥,熱了牛奶,你快點起來去吃早餐。”

“我不想。。。”沈寒笙有些懨懨的,想拒絕,又臨時改了口:“你先出去,我就起床去吃。”

桌上的早餐,在騰騰的在冒出熱氣,沈寒笙洗漱完畢,拖著疲乏的身體,在桌前坐下來,葉從伊將一杯牛奶輕輕推倒她手邊,定定的望著她:“你能不能答應我,下次把休息放在第一位,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了”

“嗯。”

葉從伊加重語氣:“寒笙!”

“我答應。”沈寒笙眼睛不看她,鎖著眉頭,端起牛奶啜飲了一小口,然後用羹匙撥弄著碗裏的粥,一副食難下咽的表情。

“寒笙,我想跟你商量件事。”葉從伊十指在餐桌上交握,眼裏忽然掠過一絲不安。

“嗯?”沈寒笙低下頭,勉強喝了口粥。

“曹雲俊前幾天來找我,他說他願意跟我離婚,還有放棄雪兒的撫養權,隻要。。。隻要我答應跟再假裝夫妻半年,直到姨父給他提供一些工作上的幫助。。。”

沈寒笙倏然抬頭,一雙疲憊無神的眸子陡然間變得刀般鋒利:“你準備答應他?”

葉從伊垂下眼瞼:“先是拖著不開庭,現在法官又嚐試調解,雪兒撫養權的問題,我也沒有十分把握,而且。。。而且你。。。寒笙,我這幾天都在想這些事情。”

“哐啷”一聲,沈寒笙雙手用力一掃,隨著葉從伊的一聲驚叫,杯碗“乒乒啪啪”掉在地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音,粥和牛奶灑了了一地,沈寒笙呼地站起身來。

“寒笙,你生氣了?”葉從伊從來沒見她發過這麽大的脾氣,嚇了一大跳,眼眶瞬間紅了:“我不想跟你再這樣相處,我隻是,急於擺脫,我受不了跟你現在這樣。。。”

“從伊,我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總之,如果你再回去他身邊,就永遠不要再來找我了,永遠

!”

沈寒笙看著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寒冷,甚至帶著一絲莫名的厭惡,她說完這些話,抬腳就往外走,葉從伊怔了一怔,連忙追出去:“寒笙,你去哪兒?如果你不同意,我不會這樣做的,寒笙。。。”

沈寒笙充耳不聞,飛快的打開大門,在她追上來之前,“嘭”的一聲反手關上。

鼎泰集團大樓氣派寬敞的大廳裏,漂亮的前台小姐狐疑的望著眼前形容憔悴,帶著幾分狼狽的女子,確認道:“對不起,小姐,您說您找誰?”

“鄭悅顏。”沈寒笙重複著這個名字,又補充道:“是你們的總裁助理。”

“鄭小姐現在是我們的總經理。”前台小姐對於她直呼自己公司太子女的名字顯然感到很驚訝,眼裏疑慮之色更深,麵上卻仍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請問您有預約嗎?”

“預約?沒有。”沈寒笙搖搖頭,喃喃道:“但我之前打了電話給她。。。”

話還沒完,一個清亮的女聲自身後傳來:“是沈小姐吧?我們總經理讓我領你上去。”隨著由遠而近的一陣清脆的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一個身著職業裝的佳人飄然而至,她微微向前台小姐點點頭:“linda,這是鄭經理的客人,沒你的事了。”說著,轉身向沈寒笙微微一笑:“跟我來吧。”

沈寒笙愣了一下,立即跟在了那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一部電梯,那女子伸出纖纖玉指,按亮了“66”的號碼。

這是沈寒笙第一次來鼎泰集團大樓,她抱著懷中的牛皮紙袋,站在這個布置奢華得讓人驚歎的辦公室內,有幾秒鍾的失神,然後很快,她的目光便定格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那抹藍色的美麗身影上。

鄭悅顏低著頭,似乎在認真察看手中的一份合約內容,沈寒笙呆呆的看著她,心中滋味雜陳,她仿佛還沒有想好措辭,站在那裏久久的一動不動,無比沉默,就在她感覺到腿部傳來酸麻感覺的同時,一個甜美動聽的卻又帶著些許冷漠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聽說你前陣子受傷了?”

“是的。”沈寒笙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過

鄭悅顏隨手將合約放到一邊,目光自沈寒笙的臉部,慢慢下移,到腹部的地方停住,臉上竟露出一絲淡淡的滿意的笑容:“我不得不說,聽到這事,我心裏還挺快意的,這完全像是我做出來的事。”

“不,你做不出這事!”沈寒笙搖頭,語氣異常篤定。

鄭悅顏看了她的眼睛好一會兒,方才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何以見得?沈寒笙,你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還是低估了我對你的恨意?”

“我既不高估自己,也不低估你,我就是知道,你不會做出這事。你的內心,遠沒有你的嘴巴冷酷。而且,就算你做出這事,我也絲毫不怪你,也許那樣我的心裏還會好過點。可惜,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

鄭悅顏愣了幾秒鍾,忽然將臉扭向一邊:“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沈寒笙微微低頭,抿了抿嘴唇,許久,才用一種低低的帶著懇求的語氣道:“悅顏,我今天找你,是想請你幫忙。”

她一反常態的低姿態,讓鄭悅顏立即轉過臉來,一雙神采熠熠的眸子裏刹那被震驚填充,沈寒笙走過去,將手中的紙袋放在了她的麵前。

“這是什麽?”

“曹雲俊昨晚約我見麵交給我的,裏麵有我和從伊的一些照片?”

鄭悅顏柳眉微皺,伸手從裏麵拿出一些照片,看了看,無非就是街頭巷尾,沈寒笙和葉從伊一些狀態親昵的照片,牽手,輕擁,或是耳邊竊竊私語,並沒有特別出格的舉動,她細細看了看,微微一哂:“這算什麽?他準備用這個威脅你們嗎?”然後手再度伸進紙袋,摸出一張光碟來,又問:“這又是什麽?”

沈寒笙咬了咬牙,半天,從嘴裏緩緩吐出幾個字來:“性~愛光碟。”

鄭悅顏臉色一變:“你和從伊的?”

沈寒笙搖搖頭,聲音悲哀而又夾雜著極大的憤怒:“不,曹雲俊和從伊的。”

這個意想不到的回答,讓鄭悅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