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德寧長公主那可是個十足的幸運兒。
先帝十子一女,十個皇子都是上馬能安邦下馬能治國的狠角色,卻把獨女寵成了一個刁蠻任性的傻白甜。
小公主到了出嫁的年紀嚷嚷著自己選夫婿,抬眼就看上了剛剛戍邊還朝的安國公世子趙守成。
趙守成人生得俊朗不說,還是當時戰神一般的存在,都中到處流傳著他的英雄事跡,是所有少女的深閨夢裏人。
先帝愛惜人才,無論小公主如何哭鬧都沒有賜婚,而是將趙守成召進宮征求他的意見。
本朝律法規定,駙馬不得擔任要職,隻能領虛銜。
換句話說,尚公主等於提前退休。
誰都沒有想到,趙守成會在風頭正勁的時候急流勇退。他對先帝說不敢辜負公主的厚愛,於是獨寵德寧公主二十幾年,一口氣生了七個兒子,至今恩愛如初。
後來先帝薨逝,大皇子遇刺,九王奪嫡不可避免。德寧公主堅決站在自己胞弟這一頭,最終押寶成功助當今坐穩龍椅,獲封德寧長公主,聖寵不衰,是當今最信任的長姐。
順風順水的生活使得這位德寧長公主越發驕縱跋扈,朝廷大員都不敢招惹,更別說命婦了。
對陶媽媽的話,屋中眾人並不懷疑。
彩霞瞧著王夫人的臉色,等陶媽媽跪實了,說完了才把她扶起來。
陶媽媽鬧了個沒臉,越發做小伏低,隻垂首站著等候王夫人示下。
王夫人根本不拿正眼看她,轉頭對薛母說:“既如此,也不好拂了長公主的美意,成與不成都要寶丫頭走一趟了。”
薛母點點頭:“二哥在朝中為官,不好得罪了長公主,我心裏有數。”
說完讓身邊的大丫鬟同喜告訴薛寶兒知道,並伺候梳洗打扮起來。
陶嬤嬤心往下沉,一個說不能辜負長公主,一個說不能連累老爺,說來說去都沒她家太太什麽事。
而她家太太還得巴巴把人送去安國公府,德寧長公主要是看見薛家表姑娘瘦小病弱的模樣,指不定多生氣呢,到時候苦的還是她家太太。
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正想著門外有小丫鬟來報:“舅太太來了。”
陳氏在府中等得心焦,料想王家兩姊妹上午在她這兒受了氣定要為難陶媽媽,眼看夜深隻好親自來接人。
進門看見陶媽媽臊眉耷眼的模樣就知道露餡了,她強扯出一個笑略過站著回話這一節,直接把長公主的吩咐說了。
見薛母答應接了薛寶兒便走。
馬車上薛寶兒身體越發不好了,有氣無力地聽著陳氏教她規矩,見了長公主怎麽走路怎麽行禮怎麽說話,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到最後隻能暈乎乎地看著陳氏的嘴巴一張一合,耳朵裏嗡嗡直響,沒暈過去全靠意誌品質支撐。
離開客棧,薛寶兒本來已經做出了選擇。
真愛生命,遠離吃魚怪。
可惜天不遂人願。
不過她現在這副病弱的模樣,連劉氏都唯恐避之不及,恐怕要讓金尊玉貴的德寧長公主失望了。
果不其然,德寧長公主見到薛寶兒失望極了,一度懷疑自己找錯了人。
什麽美若天仙,什麽聲如玉碎,什麽乖巧可人,統統都沒有,眼前隻是一個病懨懨的小女孩,看起來隻有七八歲大。
這就是老七口中那個把衛持迷得不著家的絕色少女?
這就是陳氏口中那個知書識禮蘭心蕙質的名門閨秀?
又喝光了一壺涼茶水!
從進門到現在,這是第幾壺了?
人家喝水用杯,她用壺,喝了好幾壺都不去淨房,怕不是個漏鬥轉世!
德寧長公主除了失望,還是失望,懶懶問了幾個問題,就讓桂嬤嬤扶著去了淨房。
看得她都想出恭了。
走到屋外,抬眼見趙守成朝這邊走過來,德寧長公主癟了癟嘴眼淚汪汪,趙守成趕著快走幾步到近前,毫不避人地拉起長公主的手,溫聲問:“怎麽了?那姑娘不合公主心意?”
德寧長公主積攢了一肚子的情緒,此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豈止不合心意!
桂嬤嬤朝跟著的內侍婢女使了個眼色,等眾人退下才替德寧長公主回答:“回國公爺的話,薛家大姑娘並不像七哥兒說的那般好。容貌還算清秀,可惜身體太差,是、是坐著輪椅過來的。從進屋就開始不停喝水,一壺接一壺地喝。長公主問她話,答一句要喘半天,聲短氣弱,看著不像個有壽的。”
趙守成聽完一笑,拿帕子給長公主邊擦眼淚邊說:“身子骨差不要緊,補一補就好了。”
說著吩咐桂嬤嬤:“拿了我的對牌把吳太醫請過來給把把脈,看看到底是何病症。”
從前年開始給衛持說親的人就沒斷過,上到皇後下到官眷娘子,衛持愣是半個也沒看上,連聖上賜婚都給拒了。
難得有人能入了他的眼。
桂嬤嬤領命退下,很快將太醫院最善長疑難雜症的吳太醫請了過來,吳太醫給薛寶兒把過脈捋著山羊胡子對趙守成說:“這位姑娘病得極重,氣血兩虧,筋脈枯竭,恐先天熱毒已入膏肓,能活到現在全靠菩薩保佑。”
“就是治不好了?”德寧長公主心情複雜。
吳太醫歎氣:“病入膏肓,大羅神仙也難回天。”
送走吳太醫,德寧長公主六神無主地看向趙守成,趙守成心疼地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持兒偏愛性子跳脫的姑娘,又怎會看上一個病秧子?許是老七沒說清楚,找錯人了。”
桂嬤嬤端來一碗安神湯,笑道:“公主不是派人給世子爺傳話去了,這半天也沒見世子爺回來,興許就是找錯了人,又或是世子爺根本沒放心上。”
話音未落,門外有內侍通傳:“世子爺回府了!”
德寧長公主眼前一黑,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她歪在趙守成懷裏嚎啕大哭:“我愧對先帝,愧對聖上,愧對衛氏列祖列宗!”
趙守成朝桂嬤嬤擺擺手,桂嬤嬤帶著屋中伺候的人退了出去,回身關緊房門,院子裏也不留人,隻她一個守在門口。
“將軍,將軍我想不明白!這麽多年我始終想不明白!”
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德寧長公主喜歡喊趙守成為將軍,好像他還是那個剛剛戍邊回來的青年將軍。
“我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衛持身上,三歲開蒙,六歲讀經史,八歲習武藝,每樣都沒落下。兢兢業業十多年,自己的孩兒都顧不上,怎麽就把衛持養成了一個膏梁紈袴扶不起的阿鬥!”她哭得聲噎氣堵。
趙守成眼神黯然,這事他也想不明白。
衛持從小調皮,腦子卻特別聰明,過目成誦,下筆有神,武藝也練得有模有樣,按理說長大以後應該比其他孩子更有出息。
可現實正好相反,現實是他和公主的兒子們個個有出息,衛持卻成了京城第一紈絝。
怎麽會這樣!
晃神之際,長公主已經哭成了淚人,趙守成怕她悲傷太過勾起舊病,忙給她順著背,開解道:“那姑娘再不好,至少還是個人,總比魚好!”
魚???
魚不行!!!
長公主果然不哭了,擦幹眼淚吩咐桂嬤嬤讓陳氏帶薛家大姑娘先回去,她要親自跟衛持談談。
薛寶兒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往外走,內心毫無波瀾。
今晚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長公主麵前丟臉,免得被留在這裏伺候吃魚怪隨時麵臨生命危險。
陳氏走在旁邊,心情很好,長公主明顯對薛寶兒不滿意,這樣的話別人還有機會。
穿過一道遊廊又是一道遊廊,薛寶兒屁股都坐疼了還沒到垂花門,不得不說安國公府是真的大,進來一趟不容易出去同樣費勁。
隱隱的,水氣翻騰,薛寶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惡浪迎麵拍了個正著,幹涸緊繃的皮膚瞬間補滿了水,身體一點點充盈起來。
滿血複活!
身體舒服了,心卻慌的一批。
糟糕!吃魚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