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去交卷的時候,我們教室裏就出了一件奇事:蘇鳴鳳(他坐在我前麵一個位子)的試卷已經答好了,可是忽然一下子不見了。

誰都覺著古怪。

可可兒的在這個時候,劉先生偶然一下子瞥見了我剛才交去的試卷。他吃了一驚。說也奇怪,我卷子上寫的一點兒也不像是我的字,倒很像是蘇鳴鳳的字。劉先生再仔細看看——其實根本用不著那麽仔細,一眼就可以辨別出來。

同誌們!你們沒瞧見過蘇鳴鳳的字吧?嗨,蘇鳴鳳這個人真是!——真猜不透他那筆字到底是怎麽寫出來的,那麽怪頭怪腦!你乍一看,還當這盡是些反麵字呢,可實在是正麵。喏,都這樣,一個個字淨愛把上身斜衝著西北方(按照地圖的方向),而把腳跟拐到東南方去。真是成問題!

當時我要是稍為檢查一下,我就決不肯把這份卷子交上去了。可是我恰巧沒工夫注意到這一點。

“這就是你的卷子嗎?”劉先生問我,“怎麽不像你的字?”

我怎麽回答呢,同誌們?所以我沒吭聲。

劉先生叫蘇鳴鳳把他的答案再在一張紙上寫一兩行,又叫我——

“王葆,你也寫一行給我看看。”

劉先生不過是想要對對我們倆的筆跡,我知道。可是這麽一來,實際上又是考我的數學!我可又得照著題目來思索,把鉛筆頭舔了又舔。

“你剛才怎麽做的,你全都忘了嗎?”劉先生在我耳朵邊輕輕地問。

我簡直嚇一大跳。原來劉先生正站在我身後瞧著我寫呢。

“行了。”劉先生跟蘇鳴鳳說,因為蘇鳴鳳已經寫下了兩行了。

這時候大部分的同學都已經交了卷。他們雖然已經走出了教室,可都不去玩他們的,倒愛五個一堆七個一群地嘀咕著,往窗子裏麵望著。

我自己知道——

“今兒的事可糟了,可糟了!唉,糟糕透了!”

果然。

大夥兒都議論紛紛,說是王葆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竟把別人的卷子拿去交了,當作他自己的成績。最不可解的是,王葆究竟怎麽能拿走?難道蘇鳴鳳睡著了嗎,當時?

“我的確不知道,”蘇鳴鳳說,“我剛寫好,剛要寫上名字,可忽然……”

“這可真古怪!問問王葆!”

(什麽?問我?那我可怎麽知道!)

“還有一點兒也想不通,王葆怎麽那麽大膽又那麽傻,拿了別人的卷子冒充是自己的?難道誰還看不出來嗎?”

“王葆當時是怎麽個想法?”

(什麽?我當時怎麽個想法?那我可怎麽知道!)

連劉先生也鬧不明白。他隻是找到我:“王葆,我希望你能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劉先生!”我叫,“我——我——”

“怎麽了,王葆?”

“這——這——我不會,劉先生。這件事太古怪了,我……”

“的確很古怪。所以更希望你能跟我說明一下。”

“可是現在不行。我有點兒頭暈……”

“那麽什麽時候比較合適?下午?怎麽樣?”

劉先生就老是這麽盯著我。好,下午就下午吧!

可是一下了課,同學們就一窩蜂擁到了我跟前,七嘴八舌地問我是怎麽回事。

鄭小登兩隻手抱住我的肩膀。

“你幹嗎不說話?”

我整理著書包裏的東西,不言聲。我知道他們都瞧著我,我腦袋抬也不抬。

“王葆,王葆,”姚俊搖搖我,“怎麽的了,你?啊?”

我一扭身就掙開了他的手:“別!”

我這個動作的確未免太猛烈了點兒,害得書包裏都有東西抖摟了出來——“叭”的一聲掉到了地下。

“喲嗬,《科學畫報》在你這兒!”蕭泯生大叫了起來,“我說呢!怎麽不見了!”

同時可又嘎噠一聲,有個什麽白東西落到了椅子上。

“望遠鏡!”有人嚷。

鄭小登這才恍然大悟:“噢,是你自己拿回去了?你幹嗎不告訴我一聲兒?”

那些掉下的東西我可瞧也不瞧,也不去撿。我隻把書包理了又理,把腦門子上的汗擦了又擦。後來才想起這該使手絹兒——我一掏,就有一張紙連帶跳出了兜兒,這是五元的票子。

“咦,這哪兒來的?”連我自己也詫異了一下,“噢,昨晚給楊拴兒的那一張,準是。”

同學們還是擁在我跟前。

“王葆,我們希望能把這個問題鬧個明白。”

“王葆,難道說你……”

我一抽身就走。

“王葆!王葆!”同學們在後麵叫。

我可頭也不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就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