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未知是我最憎恨的。

——梅爾維爾《白鯨》

護法不是想當就能當上的!

來自吳國的“庸俗財主”仲雪前往會稽山拜見越國神巫。

太陽雨輕擊老樟樹,遠播墨綠的香氛,送至夾竹桃和幼鬆環繞的海灘,激**的海,猶如獅吼。一群孩子在采野菜,追逐嬉鬧,像小鳥一樣相互投食飽脹的桑葚,他們好奇地看仲雪走過:鬆鬆垮垮地斜係披風,襯衣微微敞懷,既清爽又保持著不常見的禮儀——他們卻是小野人啊!頭發亂糟糟,衣裳也破破爛爛,一下追上仲雪,塞給他滿滿一大把蛇莓和桑葚,又一下哄笑跑開。桑葚汁染透了袖口,令仲雪有些慌亂……他六歲時,在貴族學宮學習算術的同學經常憋起怪口音,朝他砸桑葚,“小越國佬,還不跟姆媽一起去賣藝!”紫黑的桑葚為白色製服留下斑斑痕跡。他哭著問哥哥,“媽媽去了哪裏?為什麽我身邊隻有保姆和師傅?”哥哥隻是恨恨地咬牙:“別理他們!”他們無法理解母親拋家棄子去流浪,那時,哥哥承受的蔑視不會比他少吧?現在,越國孩子送給他的滿手桑葚,宛如遲來的柔聲問候……

父親是吳國大夫,母親是越國女巫,自己算得上在楚國長大,仲雪是二十五個世紀之前東海之波的使臣,血液充滿大海與大地、東方與南方的衝撞。他對越國有天馬騰空的好感,雖然好感非常脆弱,猶如雲層偶爾飄散,從高空投下的一束灼熱陽光;但無論光照多麽短暫,蟬鳴也會頓時噪起。

仲雪打算告訴神巫:接受會稽山護法的職位,繼承母親的大女巫事業,外殺妖魔邪道,內鎮心中動搖!

他有一種模糊的期待,為吳越兩國做一些事情,是否有效,他不知道。古人的青春期很短,並不是容顏易老,而是童年與成年的銜接過於緊密,尤其貴族少年:十五歲、或是二十歲,當父親為他戴上成人的帽子,他就開始為個人、家族與國家的命運搏擊……在大禹陵等待神巫,仲雪撫摩一座巨大的白色骨架,“這是什麽呢?”他想,潔白冷硬的骨感令他內心平靜。這時神巫無杜來了,老人告訴他:“你要當上護法,必須獻祭一頭鯨魚。你摸的這座鯨骨,就是你母親年輕時捕來的。”

“捕鯨?”仲雪大感意外,“我除了一頭死掉的鯨魚,還能獲得什麽?”

“你連鯨魚都打不到,卻在考慮打死它之後做什麽。”神巫連嘲笑都充滿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