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十分燠熱,叢林之中沒有一絲風,隻有濃密的草木清氣刺激著人的心脾,讓內髒也染上夏季台風來臨前的酷熱,受驚的鳥雀在草梗與樹冠之間切出一條條不可見的斜線。一行七人,阿堪先鋒、仲雪殿後,晨跑到冰冷的山泉口去沐浴。他們舉行淨化儀式已有半月,但不滿的氣氛也在湧動:毫無頭緒的困局,破解為分工協作之後,不得不又陷入日複一日的單調訓練與等待中,而空等,最消磨意誌!

小浦忽然加速,推開紅汀試圖超越上島;瘦弱的紅汀差點絆倒仲雪;漁民無法容忍被伐木工領先,並肩堵住小道;大浦為保護兄弟踹了漁夫一腳——阿堪驚詫地盯著由男兒爭強好勝的本性引發的內訌,而這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因為清晨第一句話要獻給山神——他們撲進山泉,拉扯長藤攪得水塘渾濁不堪,才長籲一口氣,朝山神祈禱麻繩牢固,再舉起梭鏢朝草垛木靶練習投擲——靶心應聲碎裂,山民派與漁民幫繼續推搡,把對方像一條不得勢的魚一樣扔回水裏,或是猢猻搶地盤般在樹杈間對踢,烈陽和蟬鳴如硬邦邦地箭頭刺穿了他們。

“為了那頭該死的鯨魚!”阿堪大嚷,“你們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

“訓練夠了!我們要到海上去,讓越國震驚一下。”大浦語調鏗鏘,“但兩位漁夫還沒找到鯨魚巡遊航線,讓我們白白等待。”

“如果是讓人耳目一新的大木匠,你們就不會用樹根鑿製獨木舟,讓我們差點淹死!”下島也反擊木工兄弟對造船毫無經驗,不懂得應該用哪一段木料,這時仲雪攙扶著摔得渾身淤青的紅汀抵達了。

“瞧,還有一位優柔寡斷的隊長,隻懂炫耀無能的同情心。”他們譏諷仲雪。

阿堪恨不得揮起長矛敲敲他們的腦殼,“難道是糾紛女神讓你們一個個變成長舌婦?”他的長矛也的確甩了出去,而木工漁夫無所畏懼地接招,集體訓練變成了集體鬥毆,他們都接近原始人類,渾身洋溢著青春無敵和不懼權威!

仲雪有些驚訝地看著阿堪竟然也會打架……很快阿堪就抱頭挨揍,遊戲超過了忍耐力,仲雪也抽出梭鏢——鄉野少年立刻從迎頭痛擊中體會到貴族素養,在他們所處的世紀,戰爭是貴族與國民的專利,貴族從小由師傅教導:駕車、射箭、武藝超群!而農夫與工匠很難獲得參戰機會,也無法建立任何功勳,他們極端低賤與窮苦。被無止境的勞役壓彎了脊梁,正是這些變駝的後背扛起了國家,貴族們卻為所欲為。仲雪把被痛毆落水的漁夫和木匠拉上來,再和他們繼續比試,直到四人精疲力竭,連同擊碎的梭刀、矛頭和切斷的木長柄一起倒地,“了不起……”他們真心讚歎。

阿堪因為丟臉也因為疼痛,獨自跑進密林,裝作剝樹幹上的鬆脂;仲雪好笑地追上他:“我可不希望你太喜歡我而偏袒我。”

“他們說得沒錯……”阿堪也笑了,“你的同情心,遲早有一天會害死你,庸俗財主!”

上島、下島、大浦、小浦被痛打了一頓,但感覺快樂,他們圍上來,眼中流瀉近似於“誓死追隨”的光芒;仲雪擁有貴族式的公正與勇猛,這種品質越來越少見了。但七人必須麵對滿地的破梭鏢和斷齒漁叉……隻好向神巫求援。

捕鯨刀?

我聽說工匠要做好工作,必須先使工具鋒利,我母親一定也有專用的捕鯨工具。

去句無,取大齋宮的獵鯨叉來。神巫無杜戴一頂過小的帽子,提醒仲雪:這些被神靈加持過,具有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