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雪發著高燒,夢魘的海藻塞滿了肺葉,滋滋地頂出皮膚、鑽出口腔,鋪滿床榻,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深深感到鯨魚所擁有的偉大力量,帶有人的性情,幾乎具有神性,他為自身淺薄而羞愧,這並不是一種想要獵殺就可以隨意屠戮的物種。他開始明白越人以虔誠心態宰殺鯨魚的意義——類似於自我欺騙,越人為鯨魚舉辦盛典,說你是神憐憫人類而送給我們的禮物。是神的使者,我們吃掉你的身體,你將和我們合為一體,請你的靈魂保佑我們……在食物匱乏、惡劣的生存環境下,人們為麻痹負罪感才產生的祭禮,一種天真善意的祈望。

透明的山嵐在火紅楓葉上遊**,孩童手持長竿敲打榧子。仲雪蓋著繡滿三角紋的華貴被子,躺在蠶絲墊被上,忍受肺炎和劍傷的折磨;他差點被淹死之後,人們才開始重視他。

阿堪看護他。

仲雪說,“如果我不被偏見所左右,去請平水,甚至是請求無敵的烏滴子,讓他們幫我攻陷海上鹿苑……多可惜啊。”

阿堪說,“並不是所有鋒利的劍都能切下猛虎的利爪。對於你更重要的,不是找到世界上最銳利的劍,而是找到合適趁手的劍。”

燕子南飛前繞梁啾啾,這是難得的反省時刻。

神殿外一陣勞動號子、討價還價聲,衝走了靜謐:伐木工小神廟變成一座繁忙的工場。稻秋開挖山林,販運桑葉、鑿刻塊石,運到武原去,換取紗麻絲綢。又聯絡在武原造船場的下島,以及在吳國船宮的大浦,到吳越城市換取糧食和銅幣。

“武原經曆海嘯後,田地結滿鹽花,無法耕種;武原人吃的是夫鐔借出的糧食,所以他們織布紡紗,用布匹償還夫鐔的稻穀……”稻秋膝行到仲雪的病房外,用清朗的言辭解釋他的經商頭腦。

阿堪認為開挖山岩,破壞眾神棲息的山脈,會帶來不幸。

“先解決我們眼前的不幸吧。”元緒帶著智障的工人也來了。開采山石、營造聚落,他們必須設法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