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過是說了這麽兩句話的工夫, 變故陡然發生,那名黑衣人倏忽間就已經到了正在看書的少年身旁。

茶梨和鬱柏同時大驚,書架遮擋的緣故, 他們看不到黑衣人是如何以這麽快的速度前進,無論是移形換影還是淩波微步, 這也太快了!

更令他倆沒想到的,是黑衣人直接就在這裏掏出了閃光器。

茶梨作為一名警官,身體發動了條件反射之下要保護市民的本能, 立刻動身繞過書架,要衝上前去阻止黑衣人。

但業已太遲。

茶梨和鬱柏視角中, 一切像是開了慢動作,黑衣人的拇指按在開關上, 緩緩按下,同時自己閉上了雙眼。

無聲而刺目的一團光亮,在書店的角落裏砰然炸起。

與此同時,茶梨抬起手臂護了下眼睛, 以保證雙眼不被閃到, 免得影響後續行動。

光亮兩秒後熄滅。

黑衣人十分利落, 收起工具, 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後, 旁邊的書架一聲響動,黑衣人驀然警惕地轉頭注視書架,在那一整排書的縫隙中, 發現書架另一邊好像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等黑衣人定睛一看, 好像又沒人, 茫然又疑惑地繼續朝前走了兩步。

走到書架盡頭,茶梨猛然從書架一側轉了出來, 迎麵把黑衣人堵了個照麵,不由分說,茶梨就先發製人,狠狠揮出一記右勾拳。

鬱柏這時跟了過來,恰好看到茶梨那拳擊中黑衣人的下巴,發出悶響,並伴著一個“砰!”的純黑音效字,黑衣人被揍得直直向後仰摔出兩三米遠。

這是鬱柏第二次看到茶梨打架,這次讓他更清楚地意識到了:在這個漫畫世界中,茶梨警官的武力值,很可能是碾壓級別的。

黑衣人摔出好遠,仰摔在地後被慣性帶著又滑了半米,直接滑到了還在看童話書的那少年腳邊。

少年還戴著耳機,根本沒察覺發生了什麽。

他茫然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腳邊的黑衣人,又一抬頭,看到剛出手的茶梨還帶著一身煞氣站在那裏,一時他也沒認出茶梨是見過的警官,隻顧著麵露恐懼,非常害怕地側過身,背貼著書架,一點一點地挪去另一邊。

茶梨皺眉,眼神示意鬱柏去查看他的情況。

少年挪動到了茶梨看不到他的位置,正想跑走,被鬱柏攔住了去路。

“還記得我嗎?”鬱柏笑著問,“在你校門口見過的。”

少年愣了下,恍然從這笑容裏想起見過他。

書店這個未成年人專區裏,隻有當事人獨自在這裏看書,還沒有別的客人進來。

茶梨和鬱柏怕驚動到他,一直離得較遠,被書架擋著身形。

大約這也是為什麽黑衣人敢在書店裏直接閃他的緣故。

書店店員跑了過來,剛要問發生了什麽,茶梨亮了證件,很有威懾力地說道:“警官辦案,無關人等退散。”

店員聞聲,馬上退了出去,還把未成年人專區的門關上,在門外掛了“暫停開放”的牌子。

結合之前經曆過的幾次,鬱柏在隨堂筆記上添了一筆:民風淳樸諾亞城,絕大多數居民都會無條件地配合警方的工作。

這個黑衣人不是雙開門體型,是個二十出頭的普通青年,明顯不太能打,不像在地鐵站和茶梨交過手的那位壯漢同事,那位可是真有沙包大的拳頭和淩厲拳風。

這位隻是平平無奇,會一點淩波微步,攻擊力和防禦力都不行,跑路肯定很快,茶梨預防這一點,直接出手一拳,把他揍得暈頭轉向,這時他才終於勉強能看清楚周遭情況,撐著地要爬起來。

鬱柏確認完少年的情況,走了過來,茶梨轉頭去看,那少年已經從門口跑了出去,離開了。

“他沒事。”鬱柏言簡意賅地形容少年的變化,“隻是忘了早戀的事。”

茶梨:“……”

茶梨幾步到黑衣人麵前,彎腰揪起他的衣領,把他上半身拖了起來,怒道:“當諾亞城是什麽地方?由著你們未保辦胡作非為了?!”

黑衣人也很生氣,想開口說話,下巴被打得好痛,呲牙咧嘴地看看茶梨和他身後的鬱柏,忍痛道:“既然你們知道是未保辦公幹,怎麽還敢來搗亂啊?”

“還耍威風是吧?”茶梨警官一手揪著黑衣人的衣領,一手給他看自己的警官證,冷笑道,“看清楚,這次可是被警官抓到了現行,絕不會讓你們再繼續荼毒諾亞城的孩子們。”

黑衣人頭頂冒出一個問號,道:“什麽荼毒?誰荼毒孩子們?我是在執行保護未成人年健康成長的日常任務。”

茶梨正要再罵他幾句,他突然靈光一現,仿佛想到了什麽,說:“哦哦哦——你是不是昨天在地鐵站破壞我們同事行動的那位警官?”

“你們到底有多少行動?”茶梨道,“到底有多少個辦事員?”

黑衣人想了想,認真作答道:“辦事員很多啊。”

“我們一處有編製的辦事員五十個,還有臨時工合同工,一部分外包。”

“哦還有勞務派遣。”

“加起來怎麽也有上百人吧。”

“……”茶梨十分驚奇於自己聽到的內容,說,“辦這麽隱秘的任務,你們還敢讓外包人員去執行?要那麽多臨時工合同工做什麽?是不是用來背鍋的?勞務派遣又是幹什麽的?”

黑衣人糾正他道:“執行日常任務,當然隻有正式編製的辦事員才可以。你問的那些有點複雜,我剛考上編製還沒多長時間,很多事還不是很懂呢。但是我們單位的臨時工合同工肯定不用背鍋,不像你們警署風氣那麽差,我們可沒什麽需要背鍋的事。”

茶梨不服氣道:“我們警署風氣怎麽差了?隻有我背了一口莫名其妙的黑鍋……不是,犯罪率這麽低,哪有需要背鍋的事?”

“哎你不知道嗎?不是都說你們巡警隊的加油費,常年超標嗎?”黑衣人眉飛色舞道,“你們署長上個月接受電視台采訪,說都是臨時工不懂事,被加油站騙了,說加油站為了坑你們警署的錢,給普通巡邏車全加的98號,你們署長還對記者說,他要去找石化維權呢。”

茶梨吃驚道:“啊?怎麽還有這種事?我都沒聽說過,後來怎麽了?”

黑衣人道:“不了了之了唄,石化多牛啊,市政廳找石化維權都很難成功。”

茶梨道:“被坑了有多少錢啊?這錢最後誰出?”

“……”鬱柏滿頭黑線。

他走到兩人旁邊,蹲下,做了個中止的手勢,麵無表情地說:“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你們的一見如故。我們現在好像正在查案。”

茶梨:“……對對對!”

不知不覺,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已經放開了黑衣人的衣領,兩個人席地而坐,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了!

“哇你是不是偷偷閃我了啊!”茶梨惱羞成怒,馬上又揪住黑衣人的衣領,道,“差點被你忽悠了!”

他又對鬱柏告狀道:“肯定是他閃我了,我說我怎麽暈乎乎的?都忘了自己在查案了。”

人家當然沒閃你啊!鬱柏扶額,沒眼看他。

不禁聯想起三次元裏聽聞過的一些詐騙案,部分受害人也是這樣,清醒過來以後,一口咬定是被騙子下了令其神魂顛倒的迷藥。

要不是鬱柏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這黑衣人真是比竇娥還冤。

黑衣人也想起了當下的情況,雙手抱頭,解釋道:“沒有啊警官,修正器隻對十八周歲以下的人才有用,你真被閃了也不會有變化的。”

但是茶梨警官過了最初的應激階段,反應過來了,一時間麵紅耳赤,主動認了錯道:“我想起來了,你沒閃我,是我自己工作不專注。”

“……”鬱柏不想聽茶梨跟這人再聊起來,決定由自己主持大局和引導方向,出言道,“所以那種會發光的玩意,你們管它叫修正器?你這是承認了?未保辦一直在使用不法手段,強行幹預未成年人的成長,是嗎?”

茶梨的思路終於被拉了回來,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黑衣人閉上嘴,咬緊牙關,一臉視死如歸,這表情倒和昨天他那位同事如出一轍。

未保辦一處的這些辦事員很可能是經受過某種訓練,絕不能把任務泄露出去。

茶梨凶神惡煞臉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要對你嚴刑逼供了,一定會撬開你的嘴。”

黑衣人牙關一鬆,還張大了嘴巴,說:“不用撬,可以自己張著。”

茶梨差點吐血,擼起袖子要打他。

鬱柏自然也不攔他,還四處看有沒有什麽趁手的家夥什,預備幫他打下手。

“我有話說!”黑衣人道,“你問的問題我真不能回答,但是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

鬱柏道:“怎麽?要搖人嗎?”

黑衣人道:“兩位警官,剛才說一半被你們打斷了,我們處長今天早會上說,昨天有兩個警察破壞了我同事的行動,讓我們都多留心下,如果遇到那兩個警察,第一時間通知他。”

茶梨大為震怒,說:“你們處長還要對我下手是嗎?”

搭檔八成也是被他們抓住了吧!

“我不知道啊。”黑衣人道,“早會我打盹了,後半句沒聽清楚,讓我打個電話問問。”

茶梨道:“早會那麽重要,你都敢打盹?我都隻在每周例會上才打瞌睡。”

“不要聊天了!”鬱柏忍無可忍。

對茶梨道:“你先放開他。”

又對黑衣人道:“你,給你們處長打電話,就說我們想見他。”

茶梨鬆開黑衣人,退到一邊,黑衣人摸出手機打電話。

茶梨忽然覺得不對,說:“我才是警官!憑什麽是你發話讓他打這個電話?”

鬱柏道:“因為我察言觀色,覺得警官肯定會同意讓他打,我隻是替你發話。”

“那倒也是。”茶梨覺得有這麽一個會溜須拍馬還有眼力的小夥伴真是不錯,滿意道,“抓著他也沒有用,這些辦事員的設定,應該就是不能泄露秘密,問都問不出什麽,隻會在這裏東拉西扯,浪費時間。”

茶梨警官握拳道:“不如我們直搗黃龍,去和大佬麵對麵。”

鬱柏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黑衣人打完電話,說:“我們處長有點事要處理,上午沒空,約你們下午兩點,到未保辦去見麵。”

鬱柏懷疑地看著他,不好判斷他有沒有說謊。

超能力者茶梨警官也有懷疑,悄悄查看了他的信息麵板,確認他所說無誤。

“那你走吧。”茶梨道。

黑衣人起身,揉著下巴,離開了這裏。

茶梨和鬱柏也離開了書店,走前,茶梨叮囑店員要保密,否則會追求他的法律責任。這店員雖然素質不高,但還是個守法好市民。

“下午去那裏,安全嗎?”鬱柏略擔憂地問道,“是不是多搖點人一起去?”

茶梨卻無人可搖,加上對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說:“不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個男孩,忘了早戀的事?怎麽說?”

鬱柏道:“我問他後來和另外那同學怎麽樣了。”

鬱柏問:你和那個同學後來怎麽樣了?和好了嗎?

少年答:沒有,本來也不太熟,他是隔壁班的,說過幾次話而已。

鬱柏又問:他不是說最喜歡你嗎?你那天是這麽追問他的。

少年又答:有嗎?可能是我們隨口聊到的吧。哥哥你還有事嗎?我要回家了,這裏好危險,那兩個人在打架。

茶梨倒吸了一口涼氣,說:“被修正得這麽徹底?”

“真是黑科技,”鬱柏也不知該怎麽形容,道,“挺神奇的。”

茶梨說:“這……應該是不可逆的吧?”

鬱柏陷入了一陣沉默,最後道:“從一個角度說,他失戀的難過被治愈了,不全是壞事。”

這也是鬱柏提議選這個男孩做“魚餌”的重要原因,他失去的“戀愛”無法複原,畢竟另一方已經被徹底修正,從情感層麵遺忘了他,隻有他自己單方麵地記得,獨自為此憂鬱。

而且這個少年沒有別的成長煩惱,家庭條件優渥,親子關係良好,自己的人際關係和學習成績都很不錯。

隻被修正掉早戀的記憶,也許不是壞事。

茶梨還是不放心,書店斜對過就是少年家所在的社區。

“等會兒我們可以再去看看他。”鬱柏提議道。

旁邊一陣少女的嬉笑聲,鬱柏看了過去,也笑起來,問茶梨:“想吃冰激淩嗎?”

茶梨順著他示意的方向,也看到不遠處停著的一輛流動冰激淩車,圍著幾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姑娘,正在排隊買冰激淩吃。

“想!”但茶梨警官又很有中二包袱,不想去和小蘿莉一起排隊,道,“還是算了。”

鬱柏去排隊買冰激淩了。

茶梨站在旁邊等著。

幾個小女孩聊著天,說起這兩天看的動畫片裏有角色穿了好看的公主裙。

其中一個女孩問另一個:“以前你不是攢零花錢,買了好幾條蓬蓬裙嗎?叫Lolita裙還是什麽?怎麽現在也不見你穿了?”

那女孩很平靜地說:“忽然覺得沒什麽意思,叫我媽媽幫我把小裙子都處理掉了,現在覺得校服就挺好看的。”

又有一個女孩說:“寒假我想去學滑冰,你們想去嗎?”

其他數人都說:“不去。”“冰刀也太危險了!”“你又不準備當冰上運動員,別浪費時間在這種沒意義的事上麵。”

那個想去學滑冰的女孩:“好吧。”

茶梨站在明媚的日光下,卻不停地在冒冷汗。

鬱柏也回頭看了看他,眉頭皺了起來。

兩人心中所想是一樣的,他們都無法判斷,這些孩子——

是被閃過了?還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