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語焉不詳的短信究竟想說的是什麽?

早晨下了夜班後,茶梨和搭檔一起吃過早飯才解散,從他們分開到現在還不到四個小時,搭檔現在應該還在家裏睡覺,會出什麽事?

茶梨神色凝重,一邊收起手機,一邊起身就要走。

鬱柏見狀,也從床邊站起來,意猶未盡似的問道:“這就要走了?”

茶梨看他一眼,道:“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

鬱柏記下了手機號,又問:“警官,是隨時都能找你嗎?”

“不能,我要上班的。”茶梨道,“不忙才有空管你。”

鬱柏2.0的人品還有待考察,初步判斷是個聰明的樂天派,深諳既來之則安之的基本生存法則,短時間內應該會好好扮演鬱柏1.0,闖禍的概率較低。

茶梨總結完畢,最後叮囑道:“不要以為你是外來者,就可以隨意做違法的事,做了照樣抓你。”

鬱柏馬上做了一個乖巧表情。

茶梨朝門口走,鬱柏跟在他身後要送他。

從裏麵拉開門,兩位男執事在門口,一位端著湯盅,另一位正抬起手來要敲門,看到茶梨迎麵出來,退到旁邊讓警官先走。

茶梨沒說什麽,大步離開了。

鬱柏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目光深沉。

旁邊的執事提醒道:“請遵醫囑,回病**好好休息。”

是要鬱柏回病**躺著,繼續飯來張口。

“知道了。”鬱柏看看他倆,說,“不好意思……醫生也說我多少有點撞壞了頭,我現在分不太清楚你們了,你們倆叫什麽名字來著?”

端湯盅的執事說道:“我叫9527。”

鬱柏看另一位,了然道:“那你就應該就是小強了?”

對方道:“不,小強是你養的貓。”

實際上是位貓毛過敏患者的鬱柏笑道:“真不錯,我終於也有貓了。那你怎麽稱呼?”

另外那位男執事身穿燕尾服,留著長度過耳的中分黑發,把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放在左胸前,自我介紹道:“我是塞巴斯蒂安。”

鬱柏:“…………”

怎麽說,這漫畫包含的元素還挺多。

下樓的電梯裏,茶梨嚐試給搭檔打電話,那邊卻提示已關機。

他心思一陣陣雜亂,既因為擔心搭檔,也因為剛才和鬱柏的會麵似乎用腦過度,有點頭昏腦漲。

盡管還有很多事還沒搞清楚,但與鬱柏這一小時談話的信息量,已經大得需要他消化理解一段時間了。

在鬱柏麵前,他始終在極力控製情緒,盡量保持鎮定,最重要是不要露怯。事實上鬱柏的很多話一說出口,都讓他感到深深的震撼和茫然。

鬱柏生活的所謂現實世界,是什麽樣子?自己所在的這漫畫,在那個現實世界裏是以什麽形式存在?這裏的世界觀建構,會是漫畫執筆者對現實世界的照搬投射,還是和現實世界完全不同,基本虛構?

隨著穿漫者的到來,漫畫世界又多了一個bug,對本世界的穩定性是不是會造成更大的衝擊?

問題!那——麽——多。

隻是當下更要緊的問題,是先去搞清楚搭檔究竟出了什麽事。

大世界的宏觀問題不急在一時一刻,身邊人的安危才是更重要的。

醫院離搭檔的家隻隔了三條街。

約十分鍾後,茶梨在搭檔家樓下停車,看到搭檔的車就停在旁邊。

上樓後,他按了門鈴,沒人開,仔細看過門鎖,沒有被撬動過的痕跡。

他想了想,撥通了搭檔兒子的電話,那小少年寄宿製高中念高一,每周末才能回家,搭檔和前妻離婚多年了,這少年一直跟著爸爸,父子倆相依為命。

現在中午十二點多,學生們正在吃午飯,搭檔的兒子接到茶梨的電話後,好像很高興,親熱地叫他:“哥哥,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茶梨扯了個謊道:“我找你爸有事,他說去學校給你送衣服,送到了嗎?”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搭檔今天沒去過學校,也沒有聯係過兒子。

少年還在問:“我爸是說給我送衣服嗎?不是要給我送新的平板電腦?舊的那個壞掉了,他說買了新的就給我送來的。”

茶梨哪裏知道這事,裝沒聽到,使用對所有小孩通用的敷衍式結束語:“你好好吃飯別挑食,小心長不高。拜拜,掛了。”

他把手機收進衣兜裏,這下能夠無比確定,搭檔一定出了事,最好的情況是出於某種原因去了手機沒信號的地方,最壞的就……

會是被從前抓過的犯罪分子打擊報複?還是被卷進了什麽突發事件裏?

搭檔那條簡短信息,茶梨實在沒領會出是什麽意思。也有可能短信內容本身沒有意義,隻是搭檔在遭遇突**況的那一刻,隨便亂按鍵盤發了條求救信號給自己?

他看向密碼鎖,他和搭檔彼此都分享過對方的家門密碼,就是為了出現意外情況的時候,互相能照應一下家裏。

他嚐試按下那串密碼,電子聲後,門被正常打開,密碼鎖沒有遭到破壞。

搭檔的家裏看起來一切都正常,沒有被人翻動過,也沒有打鬥痕跡,臥室的床鋪是起床後沒有來得及收拾的淩亂樣子。

茶梨伸手到被窩下,摸到一點即將消散的餘溫,按時間估計,搭檔發給他消息的時候,很可能剛剛離開溫暖的床,而後又主動離開了家,因為如果是被脅迫的話,以搭檔的脾氣和身手,不可能不和對方交手……

也不對,不是被迫離開,但肯定也不是那麽情願,當時他身旁應該是有人在盯著他的舉動,並催促他快點走,他知道情況緊急要向茶梨求助,但又沒有更多的自由時間向茶梨詳細解釋,隻能匆匆發了那條消息過去。

不是心甘情願,但又沒做出絲毫反抗……對方隻可能是熟人了。

綜合了種種線索,可以得出結論:搭檔認識的某一個或某幾個人,用頗具說服力的理由,讓搭檔放棄反抗,以半強迫的形式,把搭檔從家裏帶走。

茶梨從臥室裏出來,站在客廳中央,深呼吸,閉了閉眼睛。

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

一秒,兩秒,三秒。

一瞬間,時間和空間靜止了。

掛鍾的指針快速倒轉、倒轉。

隨著時間的倒流,所有的畫麵漸漸變暗。

當時針停在二十五分鍾前的時刻,秒針停住,然後時間恢複,掛鍾的指針恢複了順時針運動。

此刻除了茶梨自己,整個空間都呈現出了一種泛黃的陳舊感。

臥室裏傳出輕微的鼾聲,二十多分鍾前,搭檔在睡覺。

緊接著,門鈴短促地響了起來。

茶梨張開眼,視線轉向臥室門。

臥室裏一陣起床的響動,很快,隻穿著內衣褲的搭檔從裏麵出來,臉上有著被吵醒的煩惱,遠遠問了門外一句:“誰?”

門外一個男聲道:“二哥,是我。”

茶梨眉頭緊皺,果然是熟人嗎?

搭檔顯然也有同款疑惑,他回身進去,穿了條褲子又出來,朝門口走去,經過茶梨麵前,筆直地走了過去。

茶梨的目光始終跟隨他的動作。

他走到門口,開門,吊兒郎當地問:“找我什麽事?”

茶梨走到他身後,也看向門外。

門外有數名麵容和身形都很模糊的人。

帶頭的開口道:“二哥,你兒子在我手裏,你現在跟我們走。”

搭檔驚恐道:“好,你們不要傷害他!”

他身後的茶梨扶額,皺眉打斷道:“停停停,不對。”

搭檔回頭:“怎麽不對?我兒子被綁架,我跟他們走,不對嗎?”

茶梨道:“你兒子好好在學校吃午飯呢,你都不求證就跟他們走?這麽多年警察白幹了?”

搭檔恍然道:“有道理。那我為什麽會跟他們走?”

茶梨:“……”

搭檔道:“想到了嗎?快說啊。”

茶梨:“別催,在想了!”

他環顧整個家裏,注意到沙發上,搭檔昨晚巡邏穿過的製服還隨意地丟在上麵,配套的製帽掛在沙發旁的衣架上,帽徽很亮。

緊皺的眉頭霎時舒展開,茶梨道:“我知道了!”

搭檔和門外的人齊聲問:“那是怎麽樣啊?”

茶梨轉身,道:“再來一遍!”

掛鍾的時針再度倒轉,時間倒退三分鍾。

搭檔睡覺,門鈴響起,搭檔起床。

茶梨退後幾步,搭檔從他麵前走過去。

搭檔到貓眼前看了看,非常明顯的愣了一下,但也沒有多作猶豫,抓住把手,輕輕打開了家門。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聲音也帶了緊張,問門外的人:“出了什麽事?”

門外仍是幾個麵容和身形都很模糊的人。

但帶頭敲門的那人,站在門口,戴了帽子,帽子上的警徽微微亮著。

茶梨的呼吸極輕,表情也很凝重。

門口那人出示了一張落款蓋了章的單頁文件,對搭檔說了幾句話。

隻有聲音,沒有具體話語。

因為複盤事發現場、試圖推理過程的茶梨,並不知道他們會說什麽。

而後搭檔說:“好,我穿件衣服就跟你們走。”

門外的人同意了。

搭檔轉身進來,迎麵直直朝著茶梨走過來,茶梨隻是安靜站著,搭檔如同靈體一樣從他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搭檔看了一眼沙發上的製服,最後選擇了旁邊衣架上的風衣。

門口那麵目模糊不清的警察走了進來,站在玄關看著,意為盯著搭檔穿外套,不要趁機搞小動作。

搭檔拿下衣服,借穿風衣的機會,以寬大下擺遮掩,還是成功搞了小動作,他飛速盲打了短信,發給了緊急聯絡人:茶梨。

茶梨看他做完這一切,又穿好了風衣,走到門口,沉默著被一群同樣沉默的警察帶走。

落在最後的警察從外麵把門關上,發出輕輕的“砰”一聲。

茶梨呼出一口長氣,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周遭褪去陳舊的泛黃色澤,時間和場景都恢複了正常。

所以,搭檔是被同事們……逮捕了。

離開搭檔家,茶梨回到自己車裏,分別給巡警和重案組的同事打電話探聽口風。

他留了心眼,沒有直接問,而是裝傻地問道:“有人看見我的搭檔了嗎?是不是誰找他幫忙去查案了?我找他有事,怎麽都打不通電話。”

他不確定來抓人的警察是哪個部門,也鎖定不了他們的身份。

——在試圖複盤案發經過的推理場景裏,因為那一切隻是過去時的場景再現,並且也不能保證和事實完全吻合。所以茶梨在推理場景中,不能發動超能力,不能翻看任何人的信息卡麵板。

也就無從得知來抓走搭檔的幾位警察,究竟是誰。

茶梨一連問了幾個同事,巡警們都表示不清楚啊不知道啊。

而重案組的同事就有鬼了,一個個語焉不詳,支支吾吾。

鑒於茶梨和搭檔已經被暫停重案組職務超過一周了,重案組的業務往往牽涉很廣,保密性一向很高,同事們也隻是嚴格執行規定,這種隱瞞,茶梨非常能理解。

太陽向西,時間如彈指一揮,轉眼到了傍晚下班時間。

署長被茶梨堵在辦公室裏,茶梨下午過來時,帶著“罪案克星”的銀質勳章,一副不達目的就不幹了的攝人氣勢,破釜沉舟地把勳章拍在署長的辦公桌上。

目前雙方已經僵持了一下午,仍在膠著,毫無進展。

上班時間這樣搞,署長倒還能忍受茶梨的這股囂張,畢竟不能忍也已忍他多回了。

現在走廊裏下屬們下班的快樂聲音不斷地傳進來,署長忍不了了,痛苦得簡直想死。

“你再不讓我走,”署長控訴道,“我就去勞動保障中心投訴你強製我加班,我們諾亞城嚴禁加班,這是白紙黑字寫進法條裏的,違者必究!強迫或變相強迫勞動者加班,都是要判刑的我告訴你!”

針對這個問題,茶梨一擊必殺:“別鬧,哪裏的勞動法都不適用於公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