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原本他對漫畫家詹星還很有好感,現在就感覺漫畫家真是詭計多端,轉念再想到高中生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就更生氣了。
“難怪我一直都有點討厭我弟弟,”茶梨道, “哪個打工人會不討厭老板!”
“……”鬱柏沒有戳穿他的口是心非。
他總是吐槽高中生,但實際上又對高中生很好。紙片人哥哥也分很多種,鬱鬆言行合一是個弟控, 茶梨就是口嫌體正直的那一種哥哥。
在這個認知的基礎上,鬱柏進一步推出結論:“我穿進漫畫世界後, 可以進入和使用鬱柏的身體,是因為鬱柏本來就是以我為藍本捏出來的紙片人, 回到三維世界後,我還是可以回到我自己的身體裏。特殊生物研究所之前失敗的穿越實驗裏,那些誌願者不能順利傳送到三維世界,應該是因為三維世界裏沒有可以接收他們靈魂的軀殼……但是你來到三維世界, 為什麽能進入和使用詹星的身體?”
茶梨卻很理所當然地說:“這很容易理解啊, 詹星自己什麽都不想幹, 隻想在諾亞城快樂生活, 讓我來幫他維持世界穩定, 當然要把他身為諾亞城構建者的意識權限轉移給我,不然我怎麽幫他維穩?權利和義務是對等的,他為了讓我履行守護諾亞城的義務, 開放意識權限給我, 那他留在三次元的這具軀殼, 相應的,也要對我開放使用權吧。”
詹星選擇遺忘一切, 把自己對諾亞城的意識影響也轉移給了茶梨,那麽茶梨通過次元之門來到三維世界,通過連通的意識之海,自然也就能夠使用詹星的身體。
鬱柏被這個推測說服了,點了點頭,同時又很為研究所的研究成果而震撼,起初他還很狐疑,這研究所會不會又是個鬧著玩的無厘頭機構,現在看來並不是。
“研究所還是很厲害的,”鬱柏道,“全諾亞城之中,能夠順利穿過次元門,來到三維世界的,恐怕隻有你。他們監測你這麽多年,又提前讓你認識到自己身在漫畫中,最終說服你來當穿越誌願者,還是很有手段的。”
茶梨說:“可是他們以為我穿過來,會是一個扁扁的紙片人形態呢。”
如今確定了諾亞城副本會發生什麽,鬱柏的劇本都已經基本寫好了,也搞清楚了漫畫家詹星對諾亞城的設置以及他與諾亞城之間的關聯。身為誌願者的茶梨回去後,可以給研究所一個完滿的交代。
那現在的問題就隻剩下,茶梨走了,鬱柏怎麽辦?
倘若他留下,也隻能以詹星的身份生活,這也很難辦,即便不考慮工作和生活的現實問題,很重要的一點是,他和鬱柏的道德底線顯然都不能接受兩人用詹星的身體貼貼。
這事的棘手程度相當之高,鬱柏完全想不出怎麽解決,等鬱柏996數年後賺到了穿漫的錢,再到諾亞城去找茶梨嗎?
時間同步的問題還有辦法可解,《彼方之舟》的故事運作現在掌握在鬱柏手裏。
關鍵問題是現在經濟下行,賺錢比前幾年困難了很多,鬱柏對於攢夠錢這事,感到很悲觀。個體的成功與失敗,不是由個人意誌決定,根本原因仍然在於時代。
鬱柏問茶梨道:“你要回去的話,具體是用什麽辦法?”
茶梨說:“次元門會在每天固定時間段開啟,我隻要在次元門打開時,讓自己進入深度睡眠的狀態,就能看到有形的次元門,通過那門回去就行了,研究員是這麽說的……要不我試一試?”
“千萬不要!”鬱柏嚇了一跳,說,“萬一出了什麽差錯,或者你就這麽一去不回,讓我怎麽辦?你不如直接殺了我比較幹脆。”
茶梨當然是開玩笑,隻是沒想到鬱柏反應如此激烈,小聲道:“我是逗你玩的。”
鬱柏嚴肅道:“這一點都不好玩。”
茶梨隻好鄭重表示道:“我向你保證,沒有決定走之前,我絕對不會去嚐試。你不要生氣,你臉色好可怕,你是不是要哭了啊?”
“……”鬱柏道,“沒生氣,也沒有要哭,我隻是不知道我們該怎麽辦,太難了。”
茶梨摸了摸他的臉,說:“如果你用回三維世界的辦法,有沒有可能再回到諾亞城呢?”
鬱柏又是一陣沉默。
茶梨問:“你當時是怎麽讓自己窒息的?我看過你的身體,沒有外傷。”
鬱柏說:“我當時以為,我離開後1.0會回去,至少我家人還能留下一個鬱柏,所以盡可能地想不傷害到那具身體。是用了塑膠袋。”
他做了一個用袋子套頭的動作。
“……”茶梨倒吸一口涼氣,說,“很……很痛苦吧。”
鬱柏說:“也還好,那時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相比起永別的痛苦,窒息的感受其實很短暫。”
茶梨揪心極了,瞬間理解了鬱柏剛剛的應激。他握著鬱柏的手,兩人將十指扣在一起。
杭州初秋的午後,溫暖而明媚,仿佛諾亞城的每一天。
外麵辦公區有人在說話,午休時間結束了,坐班的同事們都回來上班。
有人注意到鬱柏辦公室有人,過來敲門,說:“老大你在嗎?有事跟你聊一下。”
鬱柏的辦公室裏沒有隔間,茶梨不想被同事們誤認為是回來的漫畫家詹星,他觀察了下,從電腦椅滑下去,躲在了室內唯一能躲藏的辦公桌下。
鬱柏過去給同事開了門,和同事一起坐在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聊了一點工作上的事,關於近期某個漫畫項目的衍生開發。
茶梨索性坐在了桌下地板上,無聊地聽了一會兒,感到不明覺厲。
他的鬱柏在三維世界是學霸,是職場贏家,回到諾亞城當實習警員,還要整天被他狗塑,被他欺負。
是不是留在三次元,對鬱柏來說,是更好的呢?
等談完了事,那同事走了,鬱柏把門關好。
茶梨從桌下鑽出來,在桌邊露出個腦袋,看著鬱柏,說:“喂,你在三次元,是不是很厲害的人啊?”
鬱柏自嘲道:“當然不是啊,我是家徒四壁,晚上隻能睡床墊的窮鬼。”
“我不討厭睡床墊,”茶梨把兩手搭在桌邊,維持著隻在桌邊露出腦袋的姿勢,說,“我吃的也不多,我還可以去打工,雖然沒有漫畫家賺得多,應該不至於餓死。”
鬱柏:“?”
茶梨道:“如果我們找不到一起回去的辦法,不如就留在這裏當一對普通人。”
鬱柏愣住。
茶梨樂觀地說:“正好你們這裏還恐同,我們就也不要搞同性戀了,就當一對普通家人,不接吻,也不**,隻是在一起生活一輩子,我覺得這樣我也可以接受。”
鬱柏簡直無法給出反應。這無異於一場表白,茶梨決定為了與他一起生活,放棄原本的一切。
茶梨自然十分不舍得諾亞城,會想念他的親友們,想念他摯愛的警官事業。如果在這裏生活,不能與男朋友親密接觸的生活也很無奈。但……這好像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你也可以的吧?”茶梨道,“你不可能舍得我離開你,就像我不舍得你一樣。”
“我們還是再想一想……”鬱柏苦惱而誠實地說道,“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想跟你**,如果你現在就隻是你,我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把你按在我的辦公桌上,從你背後x你。”
午後的陽光很耀眼,光天化日之下聽到這種話,讓茶梨頓時很尷尬,但他又被這話撩得很有感覺,朝桌下縮了縮,隻露出半張臉,說:“你在三次元怎麽是這樣的?”
鬱柏在三次元不像在二次元那麽容易臉紅,有點不好意思,但也不明顯,說:“其實我一直是這樣……在諾亞城裏怕被你打而已。”
氣氛熱辣至極,但此時情境,兩個人也隻能各自克製。
這時又有同事來敲門,茶梨又躲回了桌下,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不可抑製地回憶起那夜在諾亞城裏的初體驗。
鬱柏去開了門,還是剛剛那位同事,他提了兩杯奶茶外賣,笑著看鬱柏。
鬱柏並沒有點外賣,猜測可能是哪位同事請客,這在工作室裏是常事。但是怎麽給他兩杯?
同事曖昧地朝桌邊看了一眼,說:“有朋友來玩啊。”
鬱柏也朝那邊看了一眼,發現從門口是能看到桌下有人的,頓時十分尷尬。
同事笑著把奶茶給他,沒再說什麽,便走了。
鬱柏把奶茶放在桌上,茶梨露出腦袋來,說:“什麽意思?看到我了嗎?”
“……”鬱柏不知該怎麽對他解釋才能讓他明白,辦公桌底一般是個社情場所。
鬱柏沒有在工作室公開出櫃,但也沒有刻意遮掩,同事們私下裏應該也達成了共識:老大不直。
“你喝奶茶,玩一會兒。”鬱柏盡量調整回了正直表情,雖然腦補的東西一點都不正直,道,“我得去和小夥伴們開個會,有點工作要討論一下。”
茶梨道:“哦。”
鬱柏拿了平板給茶梨玩,自己出去了,在外麵把門帶上。
茶梨把兩杯口味不同的奶茶各喝了幾口,用平板看了一會兒漫畫,又打開社交平台,窺探到這個世界豐富多彩的一角,網友們的評論也像諾亞城的網絡一樣,有很多樂天派沙雕網友,但也會有很多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莫名其妙發言。
玩了不到半小時,茶梨無聊地打起了哈欠,困得睜不開眼睛,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等鬱柏開完會,進來一看茶梨在睡覺,也沒吵醒他,輕輕地把被茶梨抱在懷裏的平板收走了。
在平板上,鬱柏看到茶梨用鬱柏的微博賬號,在本地超話裏和網友互動聊天——
醬香拿鐵是什麽啊?好不好喝?
我不喝酒,也沒有抽過煙,我男朋友抽煙,不過他很好聞,他是超愛幹淨的大帥哥。
去過西湖了,很大很漂亮,我是外地來的遊客,但是我在考慮住下來了。
是的,我們沒有杭州的房子,我們也沒有錢,我還沒有工作,我準備先吃軟飯,嘿嘿。
他當然不會嫌棄我!他很愛我的!
我肯定會去找工作啊。
真的?送外賣可以賺很多嗎?那我可以試試,謝謝你。
我睡午覺了,杭州朋友們拜拜。
鬱柏:“……”
鬱柏拿了自己的外套,搭在茶梨的肚子上。自己去做了會兒事,打工作電話也到外麵去打。
忙到下午近五點,外麵辦公區裏,有漫畫家們陸續來了,這群人夜貓子作息,經常畫到深夜才回去,有的幹脆就在這裏通宵到明早。
鬱柏看了眼時間,茶梨這覺睡得也太久了,他過去叫茶梨起來,說:“餓不餓?起來吃飯去?”
忽然他感覺不太對,茶梨呼吸很均勻,但卻根本叫不醒。
這……
鬱柏一瞬間手腳冰涼,想起茶梨說過的,隻要讓自己進入深度睡眠狀態,就能穿過開啟的次元門,回諾亞城去。
漫畫家詹星的身體很瘦很輕,鬱柏橫抱起這樣的茶梨完全沒有體力上的困難。
他抱著茶梨出門去,外麵的幾位漫畫家好奇地看過來,問:“這是怎麽了?”
鬱柏沒有回答,一路抱著人出去,進了電梯,一層層下行通往地庫的途中,他仍在猶豫不定,是去附近醫院檢查一下,還是直接帶茶梨去穿漫機構?
——茶梨是離開了嗎?
明明答應過他,不會輕易嚐試。警官,你怎麽可以騙人啊?
一出電梯門,門口有兩個男人在等著,一個三十餘歲戴眼鏡,另一個是與鬱柏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
鬱柏腳步一頓,認出了其中年長些的那人,是穿漫機構當初和他接洽過的工作人員。
對方二人都朝他走過來,一副想要幫他的模樣,年輕些的更是直接伸手,想要接過被他抱在懷裏的茶梨。
鬱柏卻一瞬間明白了什麽,刹那想起了那兩杯不知是誰“請”的奶茶,他倒退兩步,戒備地說:“你們想做什麽?”
那兩人交換了下眼神,眼鏡男道:“鬱先生,我們要確定紙片人回了紙片人的世界,請別讓我們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