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知道,人事即政治。
在國際政治舞台,貨幣即政治。
所謂政治,“政”指的是領導權,你得聽我的;“治”指的是管理權,你還得聽我的。在一個公司,“聽誰的”並非意味著位高權重,而是意味著誰能給你更多的獎金、工資,直接關係著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在國際政治舞台,一個國家“聽誰的”不僅關係到怎麽賺錢、賺誰的錢,甚至關係到國際政治關係、軍事關係。
所有的問題都隻有一個落腳點,那就是——利益。衡量利益最好的單位是貨幣,從古至今,無論中外,無外乎這兩個字。如果要加一個定語,那就是“永遠”二字。誰獲得國際貨幣的地位,誰就會有擁有無上的利益!
古語有雲:錢多者處前,錢少者居後。
正如表1-2所示,獲得世界貨幣的地位,好處多多。
表1-2 國際貨幣權力的表現形式與實施機製[8]
世界上第一代通用貨幣是英鎊,太陽照耀的地方就有英鎊在流通。英鎊在全世界得以順利推行,最根本原因還是“日不落帝國”的遼闊疆域與當世無敵的武力。
18世紀的英國經濟學家傑文斯說:“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我們的玉米地,芝加哥和敖德薩是我們的糧倉,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我們的林場,澳大利亞、西亞有我們的牧羊地,阿根廷和北美的西部草原有我們的牛群,印度人和中國人為我們種植茶葉,而我們的咖啡、甘蔗和香料種植園則遍及印度群島,西班牙和法國是我們的葡萄園,地中海是我們的果園,長期以來早就生長在美國南部的我們的棉花地,現在正在向地球上所有的溫暖區域擴展。”
英國既然把海外殖民地作為原料供應地和產品傾銷市場,殖民地與宗主國之間根本沒有道理好講,不但國際貿易,就連本國貨幣流通也得用英鎊。
英鎊成為第一代世界貨幣,核心競爭力是金本位。
1821年,英國第一次在全世界明確了金本位製,以帝國的名義正式宣布了英鎊的黃金含量,每英鎊含純金7.23388克。所謂“金本位”是典型的自由貨幣製度,任何人(也可以是國家)拿著足量的黃金都可以作為貨幣,可以拿到英格蘭銀行換取英鎊,也可以拿著英鎊去英格蘭銀行換成黃金。至於各國之間不同貨幣的匯率,就是按含金量進行比較,完全是固定匯率。
當時,實行金本位的隻有英國及其殖民地:加拿大、葡萄牙、土耳其、埃及、巴西、智利和澳大利亞。其他國家一般都是銀本位或者金銀複本位。在當時的世界,金本位和銀本位、金銀複本位競爭,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必然是金本位勝出。
確立金本位後,很快英國就迎來了最輝煌的時代,很難說清楚是世界貨幣刺激了英國經濟,還是英國經濟成就了英鎊世界貨幣的地位。
從19世紀70年代確立英鎊世界貨幣的中心地位到1908年,世界上除了中國、普魯士和少數中美洲國家繼續實行銀本位製之外,其他國家均實行金本位製。這一時期,金本位製覆蓋了世界貨幣交易的2/3。
1913年,美聯儲成立,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中央銀行。此時無論美國還是英國可能都沒有意識到,在不久的將來美元即將挑戰英鎊的世界貨幣地位,並最終毫無懸念地取而代之。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各主要西方國家分列為同盟國和協約國,雙方都立即切斷本幣與黃金之間的聯係,禁止黃金出境,金本位存在的基礎被徹底破壞。
隻有一個例外——美國,盡管美國1917年對同盟國宣戰,但從未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任何國家都可以拿著美元在美國兌換黃金。此時,英國對此渾然不覺,一門心思投入戰爭,以為跟以前一樣,隻要打贏了戰爭,一切就都OK了,自然有失敗者為成本買單。
紙幣隻是具有使用價值的一般等價物,是一個符號,而黃金才具有真正的價值。在其他國家禁止黃金出口時,美國巋然不動,美元的國際地位陡然上升。
英國不但對此渾然不覺,還打了一手爛牌,將英鎊的地位再次拉低,將美元逐漸推到世界貨幣的旁邊。
1922年意大利熱那亞會議,表麵上是西方世界討論戰後東歐複興問題,實際上是英國想耍賴。戰爭使美國成為英國的債權人,但英國並不想自己承擔這筆巨大的費用,想讓戰敗國德國替自己背了這口鍋,但此時德國幾乎被夷為平地,百廢待興,根本就還不起錢。於是,英國開始耍賴皮,以德國拒絕賠償為由希望停止向美國支付戰債。
美國借故不參加熱那亞會議,還起了個好聽的名字——“不幹預主義”。誠如美國建國者華盛頓所言:“如果我們卷進歐洲事務,與他們(歐洲國家)的政治興衰人為地聯係在一起,或與他們友好而結成同盟,或與他們敵對而發生衝突,都是不明智的。”
熱那亞會議吵成了一鍋粥,蘇聯與英國唱對台戲。英國希望強迫德國歸還戰債,蘇聯卻提出了“和平共處”“互免戰債”,英國無法為資本主義陣營國家提供任何實質性幫助,最後的結果居然是蘇聯和德國在會議外達成兩國互免債務的協議,此外再無任何實質性協議達成。
此時,英國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國際金融控製權,試圖捍衛老大的位置,拿出了的招數叫作“金匯兌本位製”。據說“金匯兌本位製”的目標是促進國際貿易、防止全球通脹,實際目標隻有一個,英鎊要奪回國際貨幣老大的位置。
所謂“金匯兌本位”是一種投機取巧的辦法:簡單地說,讓大家放心,英鎊還是可以兌換黃金,不過,小門小戶就不要來了,如果一個國家拿著英鎊來提款,我一定給兌換黃金。
1925年,英國還製訂了試圖恢複金本位的政策,英鎊與美元匯率恢複戰前1∶4.86的水平。英鎊的匯率的確穩定了,但這提高了英國商品的出口價格,對國內物價和就業的穩定並無幫助,何況此時黃金儲備處於劣勢的英國還要看美國的臉色。
過高的幣值導致英國的黃金外流,1925年至1929年間的黃金儲備量隻有7.19億英鎊,還不及法國的一半。由於黃金儲備不足,英鎊在國內外的信用下降,進口增加、出口受阻、失業增加,英國在世界貿易中的份額下降到了1929年的10.75%。
一朝天子一朝臣,盡管英國為了恢複英鎊世界貨幣的地位做了很多努力,但它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1927年7月國際聯盟在日內瓦召開世界經濟會議,與會各國達成了一係列改善世界經濟的建議。隨後英法美央行行長在紐約長島召開會議,主要是美國終於服軟了,同意主動降低利率,以吸引資金流向英國,穩定當時的國際貨幣體係。同時,美國繼續做好事,為各國購買美國產品提供低利率貸款。
奉行“不幹預主義”的美國為什麽平白無故送給其他國家一個大禮包?不知大家是否看清楚了,美國降低利率一定會吸引黃金回流英國。可美國明明知道英國耍賴皮,為什麽還要貸款給他們呢?會不會賴賬那是以後的事,起碼當下對美國利大於弊。借錢給你買我的東西,第一能消化過剩的產能,第二能讓國內實體企業資金回籠更快,最重要的是,各國必須用美元貸款、必須用美元結算。全世界都跑到美國紐約來借錢,紐約開始作為一個新的國際金融中心巍然而立,倫敦反倒相形失色!
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英國在喪失經濟實力的情況下早晚會讓位給美國,美元也早晚會登上貨幣界世界老大的位置。
就在這時,1929年,全球大危機來了,英美開始公開爭奪世界貨幣的寶座。
1934年,美國聯合菲律賓、加拿大和拉丁美洲一些國家組成美元集團,直接抗衡英鎊集團。從這個時候起,不斷有國家加入美元集團,因為英國的外匯管製實在是太嚴格了,根本換不到黃金,英鎊集團勢力越來越弱。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美元集團變成了美元區,涵蓋了美洲絕大部分國家,為之後美元占領全球奠定了基礎。
在雅爾塔會議之前,英鎊仍是世界主要貨幣,全球40%的國際貿易用英鎊結算。如何建立起有利於美國的新國際貨幣體係,最終讓美元取英鎊而代之,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