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六主仆不是喪盡天良的人。
隻是茶壺還沒倒呢,舒公子就嗷的一聲暈了過去。
拖到人群中,發現那賈佳大人上樓後,舒公子才偷偷睜開眼,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為了蛋蛋,忍辱負重,不算什麽,八旗男兒,能屈能直。
賈六上到三樓,發現李會長同花狗熊麵對麵坐著,互相打量。
會長在看花狗熊腦袋上的雙眼花翎,花狗熊在看李會長的胡子。
一人一熊,都很專注。
野雞毛跟胡子在彼此眼中,都很稀罕。
聽見身後腳步聲,會長側身瞄了賈圖魯一眼:“六子,人家沒說錯,這種地方確實不是我等為官之人來的地方,要被朝廷知道了,你這個領隊大臣,我這個巡撫大人都得革職查辦。”
這聲“六子”讓圖魯很受用,親切,太親切了。
坐下問會長認識下麵那小子。
“為首的是副都統舒景安的兒子。”
賈六“噢”了一聲:“難怪你躲的比兔子還快。”
“這不認識嘛。”
會長有些訕訕,撞見熟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場合不對。問賈六準備怎麽處置這幫不懂事的旗人子弟。
“你說呢?”
賈六端起茶碗,被會長的眼神有點嚇到,“你這樣看著我幹嘛,我又不是殺人狂魔,至於為這點小事就害人性命麽。”
會長端起茶碗吹了吹漂在上麵的沫子:“那你怎麽收場?”
剛才樓下的淒慘聲,會長可是聽得一清二楚。要叫舒景安曉得自家寶貝兒子被賈佳世凱打的這麽慘,這位副都統能善罷甘休?
賈六也犯了難,打的時候痛快,善後還真麻煩,想了想,道:“實在不成,就把這幫人帶到小寨先關一陣再說。”
會長哼哼一聲:“領頭的可是舒景安的兒子,要是知道寶貝兒子被你關起來,舒景安怕是要跟你急。”
“那怎麽辦,人我都打了,不成就放了吧。”
賈六哪有閑功夫跟幫紈絝子弟瞎耽擱,他一個呼吸都是上百兩買賣,幾條人命的事。
“放了?人家就讓你白打了?”
會長卻說不能放。
賈六納悶了,關不讓關,放不讓放,老李這是拿他開心呢。
會長放下茶碗,抬頭瞄了眼花狗熊,道:“舒景安是忠於大清的。”
“忠於大清?”
就跟見不得錢一樣,賈六也見不得忠於大清這個字眼,頓時臉現不悅,微哼一聲:“他夠資格麽?”
“人家是恭親王之後。”
恭親王就是世祖順治五子常寧,不過常寧死後恭親王這一支被革爵,沒有世襲罔替。
“宗室又如何?是否忠於大清,得咱們說了算。”
賈六這話說的非常無賴,但會長卻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個意思,舒景安是成都駐防八旗副都統,有此人在,會裏好多事情我不便開展。”
“我來安排。”
“不能定文字獄,可一可二不可三。”
賈六點了點頭。
會長也點了點頭,二人不再提這事,說起向皇上密折揭發軍中通敵之事。
“這件事你折子上的很好,很對,皇上收到你的折子後,可能會派人下來調查。”
“是要狠狠調查才行,再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
賈六將富勒渾拉自己進互助會的事說了,巡撫布政什麽的太多,沒記得住,就記住陝甘總督勒爾謹、兩廣總督李侍堯、湖廣總督陳輝祖、閩浙總督雅德、直隸總督楊景素這五個。
“加上富勒渾,九大封疆六個在會,嘖嘖,這個互助會比咱們共進會狠的多。”
會長咬牙切齒,“一幫無恥貪官勾結的小團夥而矣,禍國殃民!”
賈六也有同感:“我也是這樣認為的,與這幫人為伍,簡直禽獸不如……但沒辦法,老富拿著我的把柄,不入不行啊。”
“他拿著你把柄,咱們就沒他把柄了?”
會長說的把柄就是已經殉國的滿章京穆圖生前的記賬本,第一頁就是四川總督富勒渾的花賬。
賈六搖頭道:“與其兩敗俱傷便宜皇上,不如同流合汙……不如我先忍辱負重,探探這個互助會的底,將來未必不能利用這個互助會。等咱們共進大事一成,再將這個互助會連根拔起也不遲嘛。”
“對,對。”
會長點頭,花狗熊學著樣子也在那點頭。
賈六提出自己缺幾個文職人員,比如會計、文書什麽的,問會長有沒有合適人選推薦給他。
會長主持這麽多年四川省的刑偵工作,斷案無數,人稱李青天,手下人才自是有一批,拍著胸脯說這事包在他身上。
賈六又提出要會長幫忙招募一批農家子弟,士兵的年齡為18到25歲,身高一米六以上,力能托重80斤以上。
“識字不識字都可以,但一定要是良家子,不能有市井無賴惡習。”
賈六說第一批招募500人就可以。
“你這是掛羊頭賣狗肉,打著旗員訓練營的幌子練咱們共進會的新軍?”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會長啊……”
賈六坦誠他是準備練新軍,練一支隻知賈大帥而不知皇上的新軍。
名義上賈六肯定沒有這個權力,但會長這個四川巡撫有,賈六的意思這支新軍的編製就掛在撫標,隻不過訓練地點是在他的小寨。
這500人的新軍將以賈六親手擬寫的步兵操典進行訓練,武器裝備也將以洋槍洋炮為主,能訓練到前世學生軍訓的水平,差不多就可以掃平天下反賊,維護世界和平了。
此外,還需要會長以巡撫衙門名義幫忙招聘一批懂數學、測繪、鑄造、製圖、翻譯、印刷相關的技術人員。
現實中稱這些人為雜學,不入科舉正途,但不管是中央還是地方,大小衙門都有此類人才。
不是官,而是吏。
如會長之前任職的按察使司衙門,就有一大批刑偵專業人才,如法醫(仵作)、捕快(刑警)等,都是世代祖傳,官可以不停換,這些專業人員卻是鐵打的永不挪窩。
有些專業技術強的,也能平步青雲,成為朝廷重臣。
這些於會長而言肯定都是小事,命人拿來筆墨一一記下,回去便行落實。
記好,吹幹,收起,便行告辭。
巡撫大人不便在青樓停留過久,走時,目光隨意掃了眼坐在東邊窗台下嗑瓜子姑娘們,心誌有些動搖,最終還是拂袖下樓。
到了後門,自有隨員接應,正要上馬車,卻有一姑娘盈步而來,輕輕拉住會長的衣袖,嬌甜可人,手中還拿著一本書,嚶嚶一句:“大人,您能教我讀《春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