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你想當官嗎?
這話就跟道友請留步一樣,深深的迷住了賈六,讓他情不自禁的停下,並且主動往後退了兩步,伸出雄而有力的右手勾住劉禾易的脖子,滿臉堆笑壓低聲音:“說,什麽好事?”
好事,真是好事!
前任四川總督阿爾泰因督戰不力被乾隆下令自盡後,接替四川總督一職的是原湖廣總督富勒渾。
富勒渾上任後發現軍中情況不容樂觀,奏稱“揀發往川省各員視軍營為畏途,惟恐出口辦差不通聞問。”
就是先前各省調到四川的軍官多畏懼戰事,不肯用命,很多人或以各種理由擅離汛地,或是裝病呆在成都不肯赴任,導致很多地方的駐軍隻有士兵,無有長官。
這如何了得?
遠在北京的乾隆帝聽了富勒渾的奏稱大為惱怒,立命富勒渾嚴加整治。
富勒渾是怎麽整治的?
釜底抽薪!
這位以彈劾發達的總督大人索性將現任他認為不得力的軍官全部罷免,然後再從這個月新調來的旗、營調撥委任,即“以新調各員接替。”
大概是富勒渾認為新來的人再差也比那些老油混子強,且多少都有些熱血,想著建功立業。
除此之外,富勒渾還想到了一個好點子,眼下前線戰事不是吃緊麽,既要增兵又要糧餉的,可他這個四川總督又沒點石成金的手段。
於是再次上奏請允各地往四川運糧之商民,視乾隆十三年助餉加銜例:以穀一石當銀九錢,凡納千石穀者即授以貢監職銜。依次上增,最高者授府州主官銜。是否實任,可由部議。
為了多擴財源,也為了鼓勵將士,此辦法軍民通用。
也就是說凡軍中有人能一次納繳三千石兵米(等價銀)者,即可官升一級。如綠營這邊原先是遊擊的,錢一交立馬成副將,絕對不拖延。
八旗將校同例,以半個前程為基,初定隻需三千兩就可頂半個前程。
此外富勒渾考慮的很周到,連軍中聽用無官職的旗人子弟都想到了,特意給開了個快速晉升通道。
“初視,凡旗中無職事者,給予筆帖式、協理前鋒校、委補藍翎長、空銜前鋒校、前鋒校、空銜花翎,直至委署前鋒侍衛諸官,基銀一千石等價米銀即可。”
按這個規定,也就是一個拜唐阿隻要交了一千兩,立即就能獲任九品筆帖式。交上七千兩可任五品的委署前鋒侍衛。
製定的非常明白,也非常細致。
不過須注意,此辦法官職多有“委補”、“空銜”、“委署”字樣,直白的講其實就是侯補。
是否實任,主要看機遇及空缺。
但相對於無品無級的拜唐阿身份,這個通道無疑是快速升遷的福利了。
奏疏上午剛剛發往北京,下午富勒渾就準備明天實施。
有幕僚勸總督大人待朝廷批準再行實施,不然恐會被人出事。畢竟“公然賣官”涉及太多舞弊之處,極易上下其手,遭人彈劾。
富勒渾卻說朝廷連大捐都開出來了,他為戰事特事特辦有何不可。並對屬員說道前任阿爾泰雖是以坐貪黷玩得罪,然根本還是因為督戰不力。
現在他富勒渾臨危受命,想要不重蹈前任覆轍,就須大刀闊斧,使軍民麵貌一新,絕不可迂腐。倘若戰事再無新的進展,持續日久,縱是守成本份最後怕也落得一個罷官的下場。
這是將北京龍椅上那位焦慮的心思摸得透了,也是三十多年來各處戰事給大清官員們的教訓。
那正式公文明天才會發出來,劉禾易是怎麽提前知道的。
因為他三大爺家的四外甥家的二表哥在總督衙門任職。
“真有這事?”
賈六有點饑渴的感覺,他太想當官了。
“隊長,我還能騙你?”
劉禾易悄悄說這事他誰也沒說,也就是念在賈隊待他不錯所以偷偷告訴他。
劉禾易提醒道:“隊長你真想做官的話,這事可得抓緊了。”
賈六見這小子怎麽不在乎的樣子,便問他是否要買官。
“我買個吊,有銀子沒處使了麽?”
劉禾易竟說他才不會花這錢呢,因為他壓根不想在這鬼地方呆下去,並隱約透露他那位在總督衙門的遠親正在幫他活動留在崇州,等過了年想個由頭打發回京。
這就是人各有誌了。
劉禾易回屋後,賈六沒心思去找狗蛋玩了,便在營門口等著。約摸半個時辰後才看到阿蘭保等人從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個酒足飯飽的。
又等了一柱香,賈六才躡手躡腳的去敲阿蘭保的門。
進去後,發現阿蘭保坐在一張椅子上,腳下是一桶熱水,臉上蓋了一張正冒著熱氣的毛巾。
“小六子,你來了啊,”
酒喝多了的阿蘭保打了個酒嗝,將雙腳從水桶中取出。
“大人,您坐著,我來!”
賈六忙上前用邊上的幹毛巾給阿蘭保擦了腳,又一臉笑容的將洗腳水端出去倒了。
“你小子倒是會伺候人,別說,瞧著你小子我倒還是真喜歡……怎麽,有事?”
“大人,”
遲疑了下,賈六將剛知道的小道消息說了。
“這事我也是剛知道。”
阿蘭保用毛巾擦過臉後,看了眼掛在床邊的煙袋,不勞多說一句話賈六就將煙袋取了過來,裝了煙葉給點上了。
抽了兩口後,阿蘭保笑了笑,道:“我已同上麵招呼過,後天調你去美諾官寨。”
“美諾官寨?”
“便是劉侍郎處。”
一聽這話,賈六頓時暗鬆一口氣,劉侍郎處督運糧米,再是安全不過。那五十兩真沒白花,這不命保住了。
阿蘭保這人雖是個滿旗子,但真的能處。
給錢辦事,地道!
不過一想那小道消息,臉上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見狀,阿蘭保大概猜到這小子什麽意思,笑問道:“怎麽,你心動了,也想捐個職銜?”
賈六忙上前一步,身子微躬,頗是誠懇道:“大人,屬下想著若能進步一二,也不枉來這軍中。”
漢軍旗子弟出路不比滿蒙子弟,有限的很。
一路上賈六的表現阿蘭保也看在眼裏,知道這小子有往上爬的意思,但這不是壞事。
阿蘭保想了想,道:“這事不難辦,問題你有多少錢?”
賈六能有多少錢,身上大姐給的一百兩銀票外加前些天努力工作得的二百多兩,攏共三百多兩。
“不夠。”
阿蘭保搖了搖頭,“不是我不幫你,實是你這點錢差得遠了,難辦噢。”
打阿蘭保那出來,賈六倍覺失落。
不是阿蘭保不肯幫忙,而是人家說了賈六真想捐個官,以他的禦前藍翎侍衛身份幫忙活動一下,至少也能幫他謀個九品的藍翎長,但恐怕也得一千兩。
而賈六全部身家才三百兩,這缺的七百兩總不能讓人家阿大人給他補吧。
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思重。
“少爺,你是想女人了麽?”
睡在邊上的栓柱很是關心少爺的動靜,幾次爬起來偷看眼珠子瞪多大的少爺。
……
第二天賈六起的遲,因為沒心情,反正今天也是休整。
正鑽在被窩裏想著到哪弄買官的銀子,外麵有人叫他,說是領隊叫各旗布特哈去集合。
沒辦法,賈六隻得起床穿衣一路小跑過去。
到了地方,就見其它七旗的領班都在,阿蘭保也在。另外有三個蘇喇正在從一輛馬車上往下搬箱子。
“來了啊。”
阿蘭保朝賈六點了點頭,然後對一眾領班說道總督衙門把他們拜唐阿的月俸和米價銀,以及養馬費送了過來。
“鑲黃旗是一千四百六十兩,正黃旗是一千二百三十兩……”
賈六聽著他們漢軍正藍旗是一千一百七十兩,心裏不禁納悶他們正藍旗連拜唐阿加蘇喇有五十七人,戰馬十七匹,怎麽反而比人數不如他們多的兩黃旗要少的。
然而卻不敢將這個疑問說出來。
阿蘭保報了數之後,便要各旗領班將銀子領回發下去。
其他七位領班很快就將銀子領了回去,賈六卻是站著沒動。
“領吧,回頭給下麵發下去,我等會還要進城。”
阿蘭保是漢軍八旗的領隊不假,但明兒個漢軍八旗的一眾子弟就要分往不同的去處,他這個領隊任務完成也得接受新的調令。
因此,今天實際上也是阿蘭保同賈六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天。
“嗻!”
賈六應了一聲提起一袋大幾十斤重的銀袋,卻是沒回本旗住處,而是吃力的拖進了阿蘭保的屋子。
出來時,兩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