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穿越者此時肯定怒拍一掌,疾聲二字:“聒噪!”
但一想是太上皇,加上自己這次搬家搞的是有些過份,思來想去還是縮在屋裏由他去吧。
畢竟,叫自個爹罵幾句,又不會掉毛。
沒有爹,就沒這具肉身啊。
罵幾句能咋滴?
劉邦當年還叫太公拿掃帚攆過呢!
問題賈六不是一般人,別說太上皇了,就是老太爺他也照踩不誤。
尤其是大全這個爹實在不像話,年前竟然同兒子一起逛青樓,道德敗壞已經不叫到一定地步,而是到了令人發指的境界。
就這事鬧的賈六正月裏頭心情一直糟糕透頂,好幾次讓栓柱偷看大全每天究竟吃了些什麽補品,才能做到五十來歲的人了還如此精力飽滿的。
再加上大全在外麵給人家拉幫套,還要把半掩門的女人往家弄,成天正事不幹淨想著給兒子添弟弟、分家產,人家是坑爹,他這邊倒好專坑兒子,不怪賈六指示這次搬家原則一根毛也不給大全留。
打他來到這個時代,大全的人性就亮過兩次。
一次是自己出征金川時的送別叮囑。
一次是宮亂之時的父子齊上陣。
其它記憶,不要也罷。
“姥姥,我給他臉了是不!”
氣呼呼的賈六不顧妻妾勸阻衝了出去,留下麵麵相噓四個女人,你看我,我看你。
縱是如秀這會也不願出去勸架,倒不是怕公公和丈夫不給她麵子,而是也想解解氣。
“額娘,額娘……”
文靜一歲多了已經會說幾句話,很是擔心的拉著母親的袖子,意思讓她出去勸勸阿瑪和瑪法別吵了。
要說這孩子對哪個親近,恐怕還是瑪法多一些,畢竟瑪法帶她的時間比她爹長。
媛媛打栓柱那裏聽說過丈夫和公公關係不好,也知道自家這個公公是個現世活寶,所以壓根不想摻和。
在她的認知裏,旗人都不是好東西。
除了鬼子六。
春花是年後才被表哥德爾惠送過來的,打進門到現在對公公的印象就是有這人,但這人究竟在哪卻不知道。
屬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那種。
因此,這會竟是生出好奇之心,走到窗戶邊悄悄往外打量,想看看公公究竟是何等神人。
吳卿憐卻是依舊坐回桌邊認真盤點賈家的賬。
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知道自己這會應當如何表現才不惹主母討厭。
熟睡的克清被驚醒了,哇哇大叫。
“弟,弟……”
沒等媛媛這個生母和如秀這個嫡母過去,就見當姐姐的小文靜爬了過去,把自己的小臉蛋貼在弟弟的右臉頰,用小手學著大人的樣子輕輕拍打著。
嘴裏還發著類似“噢噢噢”的聲音。
平日裏大人哄孩子就是這樣的。
……
院子外,大全正在跳腳。
精裝修的房子被弄成毛坯房就罷了,問題六子個龜孫怎的連祖傳的馬槽都給抬走的。
“就算是分家,也是老子給兒子,沒有兒子搶老子的!”
“我不給,你不能要!”
“天呐,老太爺,爹啊!你們睜大眼睛瞧瞧啊,咱家出了個大孝子啊!”
“……”
大全又哭又嚎,可能是氣性真的大,以致於嚎著嚎著都打嗝了。
中醫管這叫氣結。
氣結達到一定程度,很容易中風癱瘓。
西醫管這現象叫腦血栓。
就是呐,大全每一次打嗝停頓時,眼睛都會朝兒子兒媳的小院瞄一下。
等發現兒子披衣出來,立時勁頭更大,狠狠一跺腳,無比悲憤道:“兒子對我這樣,我這個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栓柱,明年的今天就是老爺的祭日,你別忘給我多燒些紙錢,讓我在那邊好過些!”
說完,整個人呈弓形,猛的向老槐樹撞去。
嘴裏更是發出“呀”的長音。
電閃雷鳴,火光四濺!
甚是決絕!
西巴!
賈六遠遠瞧著也是嚇了一跳,老家夥真把自個撞死了,他娘的自個不得在家戴孝三年?
人生有幾個三年!
真要按規矩服喪三年,老四鬼子肯定不會奪他的情,老富那個家夥說不定直接開香檳慶祝了。
因此,大全不能走!
然而,就在他失口要喊爹我錯了時,大全的身影卻在老槐樹前一丈停住了。
“栓柱,你就不拉拉我?”
成功刹車的大全難以置信的望著抄著袖子,站在那看自己表演的栓柱。
“老爺,我是知道你的。”
栓柱無奈給出正確答案,說句難聽點的,要老爺尋死比讓不準他找女人還難。
賈六過來了。
現場頗是有點尷尬。
“爹,你這樣搞,傳出去,旗裏不得戳你兒子的脊梁骨,罵我不孝順?”
仁義禮智孝,賈六是不允許少一個的,而且特別重視。
“你對我孝順?”
大全氣不打一處來,“你對我孝順,怎的就讓人去胡同跟人家說不準做我的生意了!”
栓柱知道這事,必須替少爺解釋一下:“老爺,少爺這是為您好,不是舍不得銀子,隻是色字頭上一把刀,您畢竟五十多歲的人了,這天天往胡同跑身子能受得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少爺到哪哭您去……”
“混賬,你爹就這點愛好,你這個當兒子的不成全還給我搗蛋,你就是不孝順!”
大全氣急,還好他知道變通往城外通州跑,要不然真被龜兒子斷了癮。
賈六摸了摸光禿禿的額頭,內心當真是百感交集,半響,無奈歎了一聲:“爹,我不跟你吵,我們以事實說話,你說,我拿走的哪件東西跟你有關?”
“跟我沒關?”
大全氣極反笑,手一掃府上,釘上拍板道:“這家上上下下哪個不是你爹我的!”
“老爺,打通的那十幾間屋子是旗裏分給少爺的,隔壁幾間院子是少爺買的,不算祖產……真要說祖產的話,也就老爺睡的那屋,還有供奉祖宗牌位那屋,另外就是堂廳和廚房……對,還有茅房,其它的老爺不記得了,都叫您賣了啊。”
栓柱關鍵時候還是說公道話的。
“爹,你聽到了,我拿的都我自個買的東西,跟你有什麽關係?”
賈六搖了搖頭,想坐下,結果發現院子裏石凳連同石桌都叫九成抬到胡同口放著了。
不過這些東西都是他結婚時添置的,原先的爛桌子爛椅子是一個沒留全丟了。
因此,嚴格來說,他真沒拿大全一針一線。
大全臉色訕訕,兒子同栓柱說的好像沒問題,問題是他咽不下這口氣啊。
好端端的別墅變成爛尾樓,叫他怎麽把趙姨娶進門。
“喏!”
大全如發現美洲般眼睛亮了起來,手指著放在門口尚未搬到胡同口的馬槽:“還說你沒拿我的東西,那馬槽不是老太爺留給我的!”
“老爺,少爺最近手頭緊,馬上到了保定後用錢的地方多,舍不得花錢買新的……再說,一口破馬槽,家裏又沒馬,老爺留著也沒用啊……”
栓柱也不知道少爺為啥非要把家裏的舊馬槽帶走,但眼下也隻能幫著少爺解釋,免得老爺這口氣咽不下。
賈六突然插嘴了:“爹,我帶走這個馬槽,實因這東西是我小時候看到大的,想著到了保定後時不時會想家,可哪裏能隨便往家跑,不是有句話叫睹物思人麽……”
奇了怪了,賈六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柔和,不僅說自己帶走馬槽是因為想緩解對老宅的思念之情,更表示可以給大全一百兩補償。
市麵上石製馬槽最多七八兩一個。
說完,直接摸出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大全。
大全竟是不接,一臉不平:“你這是用錢砸你爹?”
賈六不吭聲。
事實的確如此。
又等了幾個呼吸見大全還是不接,不禁有些不耐煩:“你要還是不要?”
“要,爹又不是傻子,憑什麽不要。”
大全接過銀票,嘟囔什麽爹花兒子錢天經地義,繼而再次伸手要錢,說家裏好端端的裝修被兒子搞成這個樣子,他往後昨住,死活要賈六給他錢重新裝修。
賈六不樂意了,便想拿趙姨進門這事威脅大全少跟他扯淡。
“好,你不給,我到衙門告你去!”
大全又氣起來了,在那大罵兒子不孝順。
栓柱決定充當和事佬,將少爺拉到一邊勸道:“少爺,可不能讓老爺去告你。”
“讓他告去,他能告贏我喊他一聲爹!”
賈六還就不服了。
順天府,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隨便大全去哪告,倒要看看哪個衙門敢受他的狀子。
“少爺,名聲要緊啊。”
作為中立者,栓柱有必要提醒少爺老爺到外麵瞎告狀是不能對少爺產生實質性的危害,問題是老爺這麽一搞,少爺會受到輿論的打擊。
要是京師人人知道賈佳大人搬家連根毛都沒留給他爹,賈佳大人還好意思做人,做官?
“真要鬧到這地步,少爺將老爺留在京中的意義便不存在了。”
賈六妥協了,同意額外支付大全三千兩裝修費。
事情至此圓滿解決。
大全心滿意足拿著銀票,哼著小曲又出門了,不過走時尚記得跟兒子說後天他會回來送行的。
氣得賈六牙癢。
栓柱收拾殘局,看了眼放在大門後麵又髒又重的馬槽,不禁說道:“少爺,要不把馬槽留給老爺得了,畢竟是老太爺傳下來的,給他個念想……老爺萬一不幸……”
“我花一百兩買的,憑什麽留給他?”
賈六白眼一翻,徑直走人。
就算是把搬出去的東西全留下,他也不會留下那口馬槽。
因為,前幾天他抱克清在那尿尿時,意外發現這馬槽堆積如掌厚的汙垢下其實是金屬,上麵還刻有銘文。
是什麽“隹十又二年,正月初吉丁亥,虢季子白乍寳盤”字樣。
雖然不知到底是商周的還是上周的,但他確定這是個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