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尼的提醒是對的。
議政王公大臣會議弄不好就是一個局,一個引君入甕的局。
要防止大清政府實際一把手富勒渾借開會名義除掉相關競爭對手,從而實現權力的整合,成為真正的“富爸爸”。
畢竟明麵上,老小子現在於京城的勢力比較強大。
光一個九門控製權就夠唬人的。
這大半年在京裏搞的也算風生水起,人一旦膨脹,對事物與人的看法肯定會有所變化。
權力鬥爭麵前,從來就沒有親情可言,更休提賈富二人間那隨時會動搖的兄弟情誼。
不止一次,二人都想用小槍打死對方。
但是,賈六覺得老富就算想幹掉自己,也不會是現在。
起碼在乾隆這個老四鬼子駕崩前,他和老富還是有很多共同利益的。
所以,奎尼有點危言聳聽,甚至不排除這位誠意伯是在離間自己與老富的關係,從而葬送賈富聯盟的基礎。
“富中堂這個人有時候是跟小孩子似的拎不清,但他的為人我還是相信的,不至於害我,不至於……”
要是京裏的老富能夠聽到六子賢弟對他如此中肯的評價,估計鼻子會酸。
就是六子賢弟在說完這話後,卻是沒來由一陣心虛,繼而從兜中摸出昨天剛用口水粘的一盒煙卷,默默抽出一支來到窗台前,看著遠處的青山綠水癡癡發呆。
恩明和金簡不敢妄測額駙心意,二人也不認為富中堂會有害額駙之心,畢竟他們來景陵前富中堂反複交待他與額駙是好朋友,關於景陵的一切如果有什麽爭執,都可以談一談。
所以,怎麽看富中堂也不像是要和賈佳大人翻臉的人啊。
奎尼卻是靜靜走到窗戶邊,低聲道:“額駙,您與中堂之間過去是有一條友誼小船,但在下官看來,您與中堂的方向完全不一致,一個拚命往右拐,一個拚命往左打啊!”
“喔?”
奎尼的形容讓賈六手中的煙頓時不香了,幽幽看了眼老奎,理智告訴他,老奎說的不無道理,因為事實上他與老富真不是一條船上的。
“想要完全達成一致,除非這條小船進水了,額駙與中堂為了各自生命著想,不得不停止對方向的爭論,先撅起屁股用瓢把船艙的水舀了再說……”
賈六聽不下去了,打斷越來越進步的奎尼:“你把話說明白些。”
“是,是,”
奎尼一針見血指出額駙與富中堂之間存在著一個根本無法協調的矛盾點,那就是還要不要大清的問題。
也就是富爸爸和賈姑父的根本利益是相反的!
一個是拚命補鍋的李鴻章,一個是陰側側打算翻天的袁世凱。
根本利益相悖,誰敢排除富爸爸不會鋌而走險,趁召集國議的機會把一切不利於大清穩定與發展的對手全部幹掉呢。
為了安全考慮,奎尼建議賈佳大人不要前往京師開會,可以在景陵這邊幕後遙控。
如果富中堂沒有害人之心,結果一定是皆大歡喜的。
畢竟額駙手中掌握的票數非常可觀。
如果富中堂真的擺了鴻門宴,那結果也一定是讓人高興的。
額駙可以起兵清君側,正大光明以擁護皇帝名義,誅殺老富這個大清的奸賊嘛。
然後,他奎部堂就能成為奎中堂,替額駙分憂解難。
“人生有如負重前行,不可急躁。我一生以視不自由為常事,不覺不足。心若生欲望則當敬醒以寬容,否則無事長久。所謂責人不如責己,度人不如度己……”
“額駙,您能說慢些嗎,下官寫字慢。”
“噢,好的。”
賈六掐滅手中的煙頭,放緩語速,好讓奎尼能夠完整的記錄他說的每一句話。
“武運在天,鋼甲在前,功勳在腳下!此次國議大會,我不能不去。不去,必叫人視為懦弱畏怯。若京中真有殺機遍布,那則抱必死之心去戰鬥,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倘若心存怯懦,如何能布武天下!”
這次大會,賈六必須要去。
不管老富有沒有幹掉自己的意思,他也要去。
因為這次國議大會是他賈佳世凱真正在朝堂立足,並充分發揮自己影響力的一次大好盛事。
同時也是他這個封疆之首有多少含金量的試金石。
更是一次可以聚合賈係勢力的大好機會。
自己將來能不能不流血的奪取大清政權,也要看這次大會的成果呢。
至於危險,作為一個有著打黑槍成熟經驗的朝廷大員,怎麽能給別人黑他的機會呢。
當下不顧奎尼的苦口婆心,傳令正在景陵周邊執行封鎖任務的熱河副都統瑞林,率所部騎兵隨自己進京,另外傳令直隸陸軍第一團管帶李彌率兵進駐順義一帶。
安排這一切後,便命副主任丁慶、安保大隊長保柱安排進京安保的具體工作,同時秘密調動共進會京師分會所有力量,包括特務處,開展針對性的情報搜集工作,將京師衛戍力量調動摸清楚,看看老富是不是真在京裏擺了鴻門宴。
由於奎尼、恩明、金簡都有投票權,這三票賈六必須抓住,故而讓恩明和金簡以進京匯報工作為由先行入京,同時也充當耳目通風報訊。
隔了兩天,賈六才從景陵動身,在隨行衛隊和熱河騎兵部隊兩千餘人保護下進京開會。
與此同時,各式情報相繼傳來,京中除了正常的調動外,並沒有跡象顯示老富暗中搞鬼。
不過老富卻搞了個大動作,就是以乾隆名義下旨讓理親王十二阿哥永璂主持議政王公大臣會議。
並在這道聖旨上說自己打去年太後去逝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難以長時間親理朝政,所以要求各省督撫及六部公文,包括各地密折都抄送一份至理親王處。
這是讓永璂監國的意思,也是正式向天下臣民釋放十二阿哥就是皇帝儲君的信號。
要是這次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順利召開,永璂這個皇太子的地位肯定會更加穩固。
從中賈六也推斷老富多半不會搞事了,因為相比幹掉自己,讓永璂成為儲君更加重要。
讓賈六有些感動的是,老富竟然親自出城來接他。
十分隆重,軍機大臣就來了三位。
這種迎接待遇僅次於當年的大將軍年羹堯了。
“辛苦辛苦,你來了我就放心了,好多事情你不來,老哥哥都不知道怎麽做呢。”
老富臉上的笑容一如從前,讓賈六倍覺親切同時,也不由感到羞愧,頗是不好意思道:“先前我還擔心大哥叫我來開會是想把我幹掉,現在看來,是兄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說話間,抬頭掃了一眼城門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