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內書房。

賈六正與陝西巡撫畢沅進行非官方會談。

出席此次會談的就他倆,沒別人。

這是畢巡撫提出來的,賈六雖然不願意,但想是在自個家中,還怕畢沅汙他清白不成,便硬著頭皮同這位有獨特愛好的狀元郎會談。

畢沅這人除了好男風外,其它倒沒什麽缺點,本身也是極有才華,字寫得甚是好看,所以27歲中了舉人後就被破例授內閣中書一職,入值軍機處擔任漢軍機章京。

軍機大臣是大清朝領導班子成員,軍機章京就是他們的秘書。

自有軍機處以來,四成軍機大臣都有過軍機章京任職履曆,所以章京又被叫為“小軍機”。

畢沅一個漢人能以舉人之身入為軍機章京,可見其真材實學如何了得。

就是不知這位狀元郎怎生就成了互助會成員的,這讓賈六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才華與道德從來就不是對等的吧。

但人家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喜歡金子還是銀子,道德高尚還是敗壞都與賈六無關,他現在隻想知道這位讓人看一眼都抖三抖的巡撫大人,怎麽就悄無聲息的進了京又摸到他門上來了。

臉上的疑惑就差寫在臉上了。

畢沅見狀,不由輕笑一聲:“額駙還是當初的額駙,倒是一點也沒變。罷了,畢某直言,第一,畢某是同勒督一起進京參加國議大會的;第二,在京四品以上官員都收到了額駙請帖,這麽大動靜,畢某要是不知道,額駙會不會說畢某耳目不明?”

說話間,一直在摩挲著手指戴著的藍玉扳指。

這是他同“妻子”李桂官的定情信物。

桂官對玉玩之物最是喜愛,經常嚷嚷著要做此類生意。

年初畢沅特意讓西安城的一個商人出資給“妻子”盤了家玉玩店,生意好的桂官連隨“丈夫”進京開會的空當都沒有。

賈六從中得到一個重要信號,那就是老富背著他偷偷拉外援了。

陝甘總督勒爾謹和畢沅這個陝西巡撫都有投票權,勒爾謹還多了一個提名權。

提名權倒罷了,這投票權可是很重要的。

有時候勝負往往就差那麽一兩張票。

不由暗生警惕,不知道老富背著他做了多少手腳,別到最後忙活一場連九成的英親王都叫老富偷了雞。

果然畢沅又說除了他與勒爾謹外,調任浙江巡撫的王亶望也進京了,如今同陝甘總督勒爾謹住在外城的陝西會館。

“畢兄總不會是專門過來告訴我這件事吧?”

賈六臉上的神情明顯不像剛才緊繃,事事防著狀元郎,而是舒緩了許多。

“也是,也不是。”

畢沅微微搖頭的樣子讓賈六的腳都不知道往哪放,怪瘮人的。

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畢兄不妨直言,世凱為人不喜歡彎彎繞繞。”

畢沅並沒急著說明來意,而是煞有介事的品起額駙府的茶葉來,結果卻是顰眉,顯然額駙府的茶葉比不上他家的茶。

賈六見了不吭聲,他家的茶葉是不太好,主要是沒人送,這次給兄弟辦滿月酒開支太大,所以能省的盡量省。

招待用的茶葉是臨時買的,十文一兩。

大眾消費。

狀元郎雖不太滿意額駙家的茶,但也是有修養的人,輕輕飲了幾口後道:“不知額駙對十四爺是否了解?”

“十四爺?”

賈六怔了一下,不太確定的道:“畢兄說的是聖祖朝的大將軍王?”

“不錯,正是那位大將軍王。”

畢沅點頭,說當年十四爺允禵被康熙爺封為大將軍王,以天子親征規格“用正黃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樣”統率大軍進駐青海,討伐策妄阿拉布坦,為大清立下汗馬功勞,可惜回京之後卻被先帝囚禁於景山壽皇殿,直至當今皇上即位後才恢複自由,後晉封多羅恂郡王,並於乾隆二十年去世。

“畢兄不妨把話說明白些。”

賈六心想老十四的故事你就不要講了,市井小兒都知道,狀元郎還是說說這事和老十四有什麽關係吧。

“十四爺功高蓋世,其子孫後人卻被奪爵,實是不合禮法也不合人心,故畢某以為當為十四爺恢複王爵,並使其後人承襲……”

畢沅竟是想推選十四爺的長孫永信為帽子王侯選人,請賈六這個握有不少選票的額駙能夠支持。

“這是畢兄的意思還是?”

畢沅同十四爺那係根本沒有交結,如今卻跑來要自己支持十四後人,這讓賈六有點吃不準。

關節很快就理順了。

畢沅是和十四爺那係沒有關係,但陝甘總督勒爾謹早年卻與十四爺有關係,其能以翻譯官出仕,便得力於十四爺生前推薦。

飲水不忘挖井人。

現已貴為陝甘總督的勒爾謹在知道帽子王竟由王公大臣會議票選決定後,自然而然想要為恩主十四爺那脈爭取一二。

論出身,十四爺是聖祖嫡子,與先帝也是同母兄弟,乃當今皇上親叔叔。論功績,十四爺貴為大將軍王,替大清討平青海。

當年在聖祖心中貴重厚愛不下先帝,如此,怎能坐視十四爺後人連個爵位都沒有呢。

隻是此事卻遭到了富勒渾的極力反對,因為他早已內定五位帽子人選,不想節外生枝再引入十四爺後人,將九變成十。

看著多選一個帽子王不是什麽大事,但你要增加一個,別人要不要增加一個?

無奈,勒爾謹便想通過互助會的力量為十四爺後人保駕護航,先提名,爾後發動會中力量票選。

根據名單顯示,在京互助會成員除富勒渾外,有直隸總督賈佳世凱、陝西巡撫畢沅、浙江巡撫王亶望、山東巡撫國泰,布政有山東布政於易簡、直隸布政楊景素,還有自己這個陝甘總督,因此隻要互助會這幾名大員能夠支持,再拉攏說服一些部堂高官,此事多半能成。

這便有了狀元郎充當說客上門。

搞半天,原來是為這個。

賈六心下釋然,同時也是竊喜,老富跟勒爾謹產生分歧,對於他而言有利無弊,因為這會讓老富失去西北三票。

老富少三票,自己就算拉不來這三票,大不了回到原起點,總比眼睜睜看著老富多三票好吧。

當然,能夠爭取還是要爭取的。

“我對永信不熟,”

賈六首先說實話,就在狀元郎要開口時,話鋒一轉卻道:“不過要我提名也好,投票支持也好,都沒什麽問題,問題是你們能出多少錢?”

話音未落,書房門就被人重重一腳踹開,然後一個胖子就飛到了他麵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罵道:“鬼子六,我曹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