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亮柱是半夜凍醒的,因為前麵的木柴堆燒光了。
一點溫度都沒有,老話講刨灰還發發熱,這堆灰真是沒熱量。
凍醒之後的亮柱,第一時間將雙手從兩個合攏的袖兜中取出,然後塞進了自己的褲襠,頓覺雙手無比暖和,比在京裏三九天泡澡堂子還舒服。
此取暖辦法是他們的領隊索倫人麻爾它教的,別看這法子糙,但在冰天雪地環境裏,卻是能最快讓雙手恢複知覺的辦法。
雙手取暖之餘順便抓了抓癢,然後想叫醒邊上人去找些木材來,不然下半夜他們幾個不被凍死也得脫層皮。
正要叫人時,神情突然一凝,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披風。
亮柱祖上是裕親王福全,聖祖康熙爺的親哥哥,雖然自個比不得堂兄裕親王亮煥,但也是個三等輔國將軍,屬於見多識廣有些眼力界,因此一眼就瞧出這披風價值不菲,光那針工沒個十兩八兩就拿不下。
再仔細瞧,心中更是震驚,原來那披風上竟然繡有五爪金龍,一看就是出自內務府,頓時內心恐怖如斯,因為這種規格的披風隻有和碩親王才敢披!
難道,天命在我?
瞬間,腦袋一片清明,瞌睡蟲跑得無影無邊,拿起披風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之後整個人卻怔在了那裏。
隨著鏡頭緩緩向前方移動,亮柱清晰可見一高大人影屹立在本應該他們站立的崗哨處。
是個雪人。
渾身浴雪的人。
但見這雪人一身盔甲,左手按著腰刀,右手握著一杆火槍。
就那麽一動不動,任由雪花飄落在他的帽子、臉上、衣領間,任由狂風吹拂他偉岸的身姿。
目光無比堅定,恍若這世間萬物於雪人眼中都不存在,有的隻是責任——為了大清的責任!
他是誰?
為了誰?
亮柱看得呆了,一股羞愧沒來由的從心底升騰而起,讓他的臉龐為之燥的通紅。
但他很快意識到不妙,因為雪人不遠處,站著幾十名身穿黃馬褂的禦前侍衛以及一眾八旗高級將領。
其中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了傻站在那,手中提著披風的亮柱。
霎那間,亮柱明白了一切,腦袋經過短暫空白之後,便不顧一切的朝那雪人奔了過去,然後“撲通”一聲跪倒:“2467參見大將軍王!”
“2467”是亮煥在黃帶子營中的編號,因為所有的兵都叫愛新覺羅,很多人的名字都帶有同樣的字,甚至還有雷同的,故而為了區分並且快速有效的指揮黃帶子兵,上麵特意使用編號來做區分。
沒有別的含義。
“2467?”
雪人正是大清的第二任大將軍王賈六,此時凍得直哆嗦的他內心正在罵娘。
原因是他讓人把這幫家夥的篝火弄熄後,原以為他們最多十分鍾就能醒,沒想到硬是拖了半小時才被凍醒,結果害得他跟個電線杆子似的也矗了半小時,真正凍得夠嗆。
要不是為了博一個愛兵如子、兄恭弟謙,愛新覺羅一家親的美名,他是萬萬不會如此作踐自己的。
其餘幾名睡覺的黃帶子也被動靜驚到,等發現營門處一大幫子黃馬褂,哪個還不曉得發生什麽事,戰戰兢兢的奔了過來學著亮柱的樣子跪倒。
編號各有不同。
一個個內心也是慌的一逼,他們這幫人睡覺,大將軍王卻替他們站哨,這是什麽性質?
別這狗日的大將軍王再拿他們樹了典型,搞什麽殺雞儆猴的鬼把戲,那可就冤的很嘍。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上個月德勝門外,這鬼子六沒少拿他們宗室子弟開刀啊。
心中一慌,牙齒都打顫。
然而並沒有聽到鬼子六在那怒罵連連,反而見這位明明是漢軍旗崽子卻不知為何跟他們成了同族的玩意,竟是很和氣的詢問亮柱的名字。
問話時,賈六抖了抖身上的積雪,眼神一一從跪著的這幾名黃帶子身上掃過。
目光充滿溫柔。
“回大將軍王話。”
亮柱不敢不答,老實說了姓名,但是個人都聽得出,他的聲音在發顫。
“亮柱?”
賈六回憶了下在宗人府學的家族史,“莫非是裕親王之後?”
亮柱忙點頭說他家祖上正是裕親王福全。
“好嘛,裕親王乃我大清不可多得的賢王,當年聖祖爺叫他為撫遠大將軍出擊噶爾丹,烏蘭布通一役大破噶爾丹,赫赫武功……”
高度評價了亮柱老太爺後,賈六不無高興上前扶起福全的重孫子,“此次國家再次征召宗室子弟出征,你能主動應征,本王很高興,也期盼你能同祖上一樣為國爭光,同本王一起並肩作戰,為了咱們愛新覺羅的江山社稷……”
說話間,得到消息的黃帶子營翼長巴爾喇帶人趕了過來,待聽保大隊長把事情前因後果一說,巴爾喇頓時眉頭上揚,若不是礙於大將軍王在場,定將亮柱這幫人打的屁滾尿流才好。
按劇情發展,這會亮柱隻需配合大將軍王說一些官方話語就可以做到皆大歡喜,萬萬沒想到福全重孫子卻覺自己若不爭取這個能同大將軍王說話的機會,可能就會永遠錯過。
於是,再三打鼓之後決定同大將軍王說真話。
他硬著頭皮道:“稟大將軍王,我……我並非主動從征,實是被他們強行拉來的。”
“嗯?還有這事?”
賈六臉一沉,麵色比較難看。
“稟大將軍王,我等也是被強征過來的。”
“我都不在從征名單內,隻因那日途經德勝門,就叫當兵的抓進營中……”
“……”
其他幾人一看亮柱都這麽說了,也是紛紛訴苦,說他們都是被人強行帶來的,希望大將軍王能夠開恩放他們回去。
賈六聽的臉色更黑,萬萬沒想到下麵人做事竟然會如此糊塗。
要是事情屬實,叫賊兵聽到不是笑掉大牙麽!
堂堂愛新覺羅子孫竟然淪落到被人拉壯丁,簡直是天大笑話!
“這件事本王會調查清楚的,如果確如你們所說,本王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公道!”
賈六當場表態要給亮柱等人一個公道,看到翼長巴爾喇來了,頓時鐵青著臉負手走到他麵前。
走了沒幾步,突然想到什麽,吩咐保柱將亮柱手中那件披風拿回來。
“巴爾喇!”
賈六極度不悅看著自己放出去獨當一麵的巴爾喇。
“末將在!”
巴爾喇滿麵通紅。
賈六微哼一聲:“剛才他們說的你都聽到了?”
巴爾喇一臉羞愧:“末將聽到了!”
“聽到了就好……此事是否屬實你給我調查清楚!哼,今日我愛新覺羅子弟能叫人拉了壯丁,他日是不是要借他們腦袋跟朝廷邀取軍功啊!”
正氣憤說著,後方突然傳來幾聲慘叫。
愣神之下回頭一看,保柱同幾名黃馬褂禦前侍衛正在擦拭長刀。
亮柱等人的無頭屍首倒在正在凝結的血泊中。
“這……”
賈六半天才嘀咕一句:“好像問題總歸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