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王爺會不會讓他們退錢,然後。”
會場角落裏負責安保工作的保柱悄悄拽了拽退下來的丁副主任,並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如果王爺的確要這麽幹的話,那保柱等會就有的忙了。
會場外麵,埋伏的不僅是五百刀斧手,還有五百槍手,管保一個都逃不出去。
至於那些降將帶來的親衛,也都叫安排得妥妥的。
“不會的。”
丁副主任卻是搖頭:“王爺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誠實守信,我看王爺不會砸自個招牌,多半是嚇唬嚇唬他們。”
“倒也是。”
保柱不吭聲了,總統閣下在守信這一塊要說天下第二,就沒人敢當天下第一了。
總統名言可是“寧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
這是什麽境界?
非聖人不能比肩也。
但想了想還是提醒丁副主任:“丁主任,你學問大,知道拾金不昧這四個字怎麽寫嗎?”
“嗯?”
丁副主任略有深意打量了保大隊長一眼,臉頰不由自主抽搐了下,“小保,你現在說話很有學問嘛。”
“久在王爺身邊,要是一點進步也沒有,不是給王爺拖後腿了……多謝主任!”
保柱笑容滿麵從丁副主任手中接過兩塊銀錠,隨手放進兜中。
按銀行兌換比例,差不多一塊金錠換四塊銀錠,丁副主任還是公道的。
不過丁副主任也不敢保證王爺會不會拿一兩個降將做典型,畢竟有些人做的是有些過份了。
因此讓保大隊長準備一下,王爺那邊要拿人的話得第一時間把人擒住,避免發生意外。
“放心,這幫人的佩刀佩槍都上交了,王爺也穿避彈衣了,萬事俱備,就等王爺摔碗了。”
話是這麽說,保柱還是將警戒狀態拉滿,雙眼如利箭般在一眾降將臉上瞄來瞄去,最後死死盯著王爺麵前的成化大公雞碗。
這隻碗上有個豁口,講起來是有曆史的。
這碗是王爺的家傳寶物,當年王爺虎落金川時遺落,後來四川總督博清額花重金從小金川那裏贖回,又派人八百裏快馬給王爺送了過來。
打這以後,王爺不管是吃飯還是喝茶,便都用這碗了。
《大清日報》還有過專門報道,文章叫《賈佳大人的碗》。
作者另辟蹊徑將碗擬人化,通過這隻碗的視角,詳細描繪了賈佳大人在金川與將士們同甘共苦的場景,體現賈佳大人的艱苦樸素,愛兵如子的精神。
市場上,成化公雞碗行情價在六百兩左右,大概是一名普通綠營兵近四十年工資。
雖然這隻大公雞碗豁了口成了殘次品,但由於是睿親王祖傳寶貝,文物價值很大,因此這隻碗的行情已經高達上萬兩。
吏部尚書阿思哈更是願意出兩萬兩求購這隻碗,但卻被睿親王果斷拒絕,說是要留給太子、太孫用,好將他的精神代代相傳。
所以,這隻碗屬於有錢都買不到。
精品中的精品。
然而即便這隻破碗價值千金,關鍵時候王爺說摔也是摔了。
對此,保柱十分清楚。
丁副主任也保持專注,掃了眼那幫降將,越看越不待見,不由微哼一聲:“這幫家夥表麵老實,其實一肚子壞水,不值得信任。”
保柱點頭道:“我也這麽覺著,最好是把他們都做掉,不然將來難保不出亂子。”
丁副主任微微搖頭:“都做掉不現實,怎麽說也是王爺招安來的,花的真金白銀,千金買馬骨的道理你應該明白,真要把這幫家夥做掉,以後那邊誰還敢來投王爺?真要一座城一座寨的啃下去,得犧牲多少人?”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不過丁主任,你敢保證這幫家夥日後不會造王爺的反?”
保柱對此持保留意見。
“隻要王爺真心待他們,這些人應該不會造王爺的反,畢竟他們如今都是正兒八經的官……這年頭,做什麽事有做官來的滋潤?”
說話間,丁副主任將手中的公文包夾到腋下,隨手將擱在耳朵上的煙卷拿下夾在手中。
這根煙是王爺剛才賞他的,沒來得及抽。
也不舍得抽,想留著慢慢品鑒。
保柱猶豫了下,低聲道:“丁主任,我知道你有學問,講話都有道理,可是皇上待王爺好像也不錯,王爺不照樣想把皇上弄死……”
“嗯?”
丁副主任一個激靈,差點沒把煙卷給掐斷,定了定心神四下看了眼,做出噤聲動作,埋怨道:“小保,這種不利團結的話你說給我聽就算了,可千萬不要說給別人聽,叫王爺知道不好……還有以後千萬不要在我麵前說這種話了,你知道的,我如今是內務委員會的人,不能知情不報。”
“嗯。”
保柱趕緊點頭,又見沒外人,丁副主任同他關係不錯,便還是大著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就是這幫降將嚐到了招安的甜頭,且手下那幫兵也是唯他們之令是從,如今縱使歸了朝廷,但一個個還是牢牢掌著兵權,手底下那幫兵隻知道他們而不知王爺。
這樣下去的話,縱是王爺能夠平定湖廣,可一旦王爺班師回朝,這幫子降將會不會再鬧出妖蛾子呢。
“你能想到這個問題,說明你是真進步了,不過不必擔心,我相信王爺的智慧遠在你我之上。”
夾著公文包的丁副主任一付指點江山的派頭,“我估計,王爺下一步肯定是著手解決你所提出的擔心,辦法無外乎控製錢糧,收其精兵,將財政、軍政大權收歸行轅。”
“這幫人會答應?”
保柱對此不太樂觀。
“這就要看王爺的手段了。”
丁副主任摸出打火機點著煙卷,深深吸了一口,“王爺乃千年一出的人傑,能與這樣的人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是你我的福氣。我相信以王爺的智慧,再大的困難也難不住他,我們這些人隻要認真執行王爺的指示就好。”
“對,對,我們想的再多也不及王爺一個念頭。”
保柱深以為然,目光再次回到主席台上。
……
中央主席台上,睿親王很不高興。
時而拍桌怒斥,時而叉腰指點,時而將王帽在桌上甩來甩去,極為憤慨。
為何不高興?
肯定是有原因的。
具體原因由湖北巡撫鄭大進起身給全體與會降將做情況通報。
通報可謂是觸目驚心,駭人聽聞,一樁樁罪行令人發指。
巡撫衙門的相關工作人員也將打印好的內部文件一一分發下去,上麵詳細記載了近期各地降將擾民害民,橫行霸道、胡作非為、目無朝廷法紀的違法犯罪行為。
不過內部文件發下去後認真看的降將並不多,原因是他們大多數不識字。
會議進行到這一步,是個人都曉得睿親王把他們叫來的原因。
一些降將屁股都坐不住了,因為通報的情況中有一些就是他們做的。
這讓這幫降將不止是提心吊膽,而是寒毛倒豎,再看會場四周執刀按槍的禦前侍衛,一個個神情大變,後悔不應該為了編製來開這個會。
個別人小腿肚子都抽筋了。
為啥?
害怕被睿親王命人拖出去砍了唄。
一個個也都大為後悔,不應該進門時交出武器的,這下好了,真有什麽不對,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台上的睿親王並沒有掀了桌子叫拿人,反而端起茶碗潤了潤嗓子,環顧一眾降將,淡淡道:“鄭大人說的這些,可有半點冤枉你們?”
沒人敢說話。
誰敢這時候接話?
這不打自招麽。
“不說話,代表鄭大人沒有冤枉你們!”
賈六神情冷峻,右手食指輕叩桌麵,麵色也是鐵青,“這次本王率師南征,不願生靈塗炭,不願百姓受這兵災之苦,因此才頂著朝廷壓力力主招撫爾等,並優待爾等,更信守承諾予爾等高官厚祿,讓爾等光宗耀祖,可爾等就是這麽回報本王的?”
台下依舊一片沉默。
“朝廷接連發文要本王給個交待,這個交待本王怎麽給!你們都是本王招撫的人,在有些人眼裏就是本王的人,如今你們不成器,既禍害了百姓,又連累了本王,是不是你們也要給本王一個交待!”
“你們不給本王交待,是不是要本王向皇上負荊請罪,說本王瞎了眼才把你們這幫人招安!是不是要本王跟朝廷說本王優待你們是錯的,不該給你們機會,而是要將你們斬草除根!”
賈六一連兩個質問,台下依舊一片寂靜。
肯定不能冷場。
於是,賈六視線落在第一個歸降的王大紀身上:“王總兵,你是最早歸順本王的,不如你來說說本王要如何跟朝廷解釋你們這些人的所做所為。”
王大紀沒想睿親王點自個名,愣愣站起實是不知道說什麽,最後一咬牙:“末將什麽也不懂,悉聽王爺處置!”
“全憑本王處置?”
賈六冷哼一聲,“那本王問你,那個宋興和你什麽關係?”
“宋興?”
王大紀怔住,不知是否如實回答宋興是他結義兄弟。
正猶豫著,睿親王開口了。
“你不說本王也知道,那個宋興過去跟你在一個礦上幹過,你們焚香結社,叫什麽十三太保是不是?你王大紀是大太保,那個宋興是七太保,你們十三太保當中有六個太保降了本王,還有七個太保在為賊軍賣命,是還是不是!”
賈六麵無表情。
事實上除了十三太保外,這幫賊兵還有四大金剛、五虎上將、六小鬼、北鬥七星、八虎騎、龍九子……等雜七雜八的外號,更有四大天王,八彪騎、十六天將等亂七八糟的綽號,一個賽一個,跟明末農民起義軍各大當家似的,當真是天王多如狗,龍虎滿地走。
好似不弄這些個聽起來很牛逼的外號,這幫賊兵賊將就不敢造大清反似的。
造反起外號,就跟造反不用真名差不多,這個賈六可以理解。
但是這麽沒文化的外號,就顯得十分可笑了。
哪像他睿親王外號“鬼子六”這麽有水準。
一見睿親王連他們結義兄弟的十三太保都知道,王大紀哪還敢瞞,當下老實承認宋興是他的結義兄弟,但解釋道:“王爺,那都是外人胡亂編排的,末將自始至終也不曾將這十三太保當一回事,都是閑人肆意編排……”
正說著,卻被睿親王打斷。
“過去的事本王不計較,也不想知道……既然宋興是你結義兄弟,此人又幹犯王法,漁肉百姓,殘害百姓性命,這次又不敢來見本王,分明就是不願真心歸順,如此,本王也不能由著這等敗類壞了我大清官軍的名聲,壞了朝廷的綱紀!”
說到這,賈六直接一揮手,對王大紀道:“宋興你去搞定,本王對朝廷、對百姓要負責,你們也要對本王負責!……搞不定宋興,你王大紀這個記名總兵就不要做了,本王給你路費回家種田好了。”
“王爺。”
王大紀心中驚駭,可麵顯遲疑,因為他們十三太保當初焚香結義時可是發過誓,不能同生但願同死的。
這要是他帶兵去解決宋興,叫其他兄弟怎麽看。
在外人看來也是沒義氣的啊。
為了富貴殺害兄弟,叫他王大紀以後怎麽在道上混。
正猶豫時,睿親王卻有些不耐煩道:“你要下不了手,本王派其他人去做,你收拾收拾回鄉好了,念在你首義之功,本王可賜你良田百畝,往後做個富家翁即是。”
語氣不容質疑。
聞言,王大紀不禁一凜,把心一橫,咬牙道:“王爺放心,末將馬上帶人去房縣將宋興腦袋摘下!”
“拿來再與本王說話。”
賈六視線落在其他降將臉上,緩緩起身:“你們能來開會,本王很高興,說明你們是真心願意歸順本王的,但本王今天也要把話跟你們講開,爾等不披大清這身官服,本王什麽話也不講,但爾等既然披了大清的官服,就得知道朝廷的法紀!”
稍頓。
“之前的事,本王念在爾等初降本性未改可以予以寬恕,但今後誰再敢縱兵劫掠,勒索百姓,本王不僅要摘他頂戴,更要滅他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