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洞,第二軍提督指揮所。

臨時搭建的帳篷內,軍提督祖應元正躺在竹椅上看書,好若外麵的連天炮火並不曾發生般。

沙盤前,軍參謀長官瑞林正在接收各處發來的戰報,軍部的參謀們按照各部匯總來的戰報不斷在沙盤上標記著敵我態勢,如此能夠使指揮部清晰掌握局麵發展,不致如從前般命令發出後隻能被動等待消息,而無法根據戰局變化做出及時調整。

這是皇帝陛下兩個月前在全軍高級將領會議上推出的新規定,為此要求各部隊重視參謀作業,將組建一支合格的軍官參謀團作為建軍之重。

“騎兵作為總預備隊沒有軍部的命令,絕對不許出擊!”

“告訴炮兵,把藥子全打光!不要給老子省!”

“電令第三鎮加強譚其山防禦力量,若此處被敵突破,則將部隊收縮放敵人進來打!”

“告訴第四鎮,炮兒溝是全軍最重要的口子,哪怕第四鎮人死絕了,也絕不能讓敵軍從此處通過!”

“……”

接連幾道命令後,瑞林看向正在記錄的參謀們:“將剛才的命令重述一遍!”

“嗻!騎兵作為總預備隊……”

完整複述過後,參謀們立即將長官的命令擬成電文,送傳令兵處加緊發出。

帳篷內一批人進來、一批人出去,侯在外麵等侯傳令的親兵換了一批又一批,四麵八方更是炮聲、銃聲、廝殺聲大作,一片大戰景象。

戰報顯示,滿蒙聯軍對十三山地區發起的進攻不是重點進攻,而是全麵進攻。

至少六個方向受到了滿蒙聯軍集團攻擊。

戰鬥從一開始就呈白熱化狀態,傷亡情況各部正在統計中,估摸下午就會有具體數字。

總體上維新軍的傷亡必然是小於滿蒙聯軍的,因為維新軍作為擁有戰略優勢一方的同時搶占了有利地形,自古以來,守方的傷亡必定是小於攻方的。

何況滿蒙聯軍缺少火炮等遠程攻擊武器,火器配備也極少,這就注定想要消滅扼住通往錦州咽喉之地的維新軍,滿蒙聯軍將付出難以想象的傷亡。

忙得團團轉的參謀長官同躺在那悠然自得的軍提督形成鮮明對比。

又簽發了幾道軍令後,瑞林忍不住看向竹椅上正在聚精會神看書的提督,苦笑一聲說了句:“到底是將門虎子,這等大戰也是如此淡定,我就沒你這麽輕鬆,心老是懸著,總擔心哪裏出了紕漏。”

“不要說我是什麽將門虎子,這個詞匯用在我身上不是什麽好詞,你知道皇上每次說我是將門虎子時,我都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譏諷二字。”

祖應元從竹椅上坐起,伸了伸懶腰。

現在他已經不喜歡跟鬼子六頂嘴了,因為沒意思。

每次他要占上風時,鬼子六就會擺出皇帝的嘴臉親切的問他一句:“阿祖,你心中沒有朕了麽?”

這話讓人無言以對。

“戰前會議開了三次,推演的結果也模擬了幾次,該說的我們都說了,該加強的我們也加強了,武器裝備全部到位,錢糧餉銀也是足額發放,剩下來的是他們一線指揮官的事,我們操那心做什麽。”

說完,祖應元將蓋在身上的大棉襖收起,探腰在火爐上烤起手來。

瑞林笑著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碗茶“咕嘟”一口飲盡,嘴一抹說道:“皇上當甩手掌櫃,沒說讓你這個一軍提督也當甩手掌櫃,這麽大的戰役,你好歹也做個樣子出來,要不然怎麽給皇上橫刀立馬,封狼居胥呢。”

“封狼居胥就算了,直搗黃龍倒是可以。”

祖應元嘿嘿一笑,“咱們做為領導幹部,最重要的職能不就是領導下麵,定下計劃讓他們執行麽,有什麽問題?難道非要我這個提督大人也披甲帶頭衝鋒不成?真到那個時候,說明我們已然敗了……給我也倒碗茶啊,怎麽說我也是一軍主帥,你這個參謀長官得對我禮遇一些嘛。”

正說著,兩名風塵仆仆的黃馬褂掀開帳簾走了進來,給祖應元和瑞林帶來皇帝的親筆函。

“這是第九封了。”

祖應元一邊拆函,一邊沒好氣的跟瑞林說了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他自個說的,軍議時也說怎麽打他絕不過問,怎麽真打起來了就一封封的往我這發函呢,他真要信不過我,幹脆頒十二道金牌把我召回去得了。”

瑞林輕咳兩聲,不敢接這茬。

兩個黃馬褂對於皇帝陛下最信任的戰略合作夥計的牢騷話也是見怪不怪了,在那恭敬等著提督大人給皇上回複。

祖應元壓根沒看,隨手將公函交給瑞林直接對那兩名侍衛道:“勞煩二位回去問問陛下,是誰在指揮第二軍?是他還是我?是他的話,讓皇上自個來指揮。是我的話,讓皇上安心等著便是,不必對我軍部署提出任何意見。”

然後揮手示意兩名侍衛可以走了。

“呃?”

兩名侍衛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名硬著頭皮跟提督大人確認剛才說的話就是要他們帶給皇帝的話後,點頭出帳如實回複。

兩名禦前侍衛走後,瑞林有些擔心的看了眼祖應元:“你就不怕皇上給你穿小鞋?”

“穿小鞋?皇上不是這種人。”

祖應元笑了起來,“從前伴君如伴虎這種封建思想我腦子裏多多少少還是有的,但現在嘛,我覺得我從來沒有看透過皇上,也沒有真正懂他,如果,如果……”

頓了頓,祖應元臉上露出無比凝重的神情,“如果非要形容皇上是個什麽樣的人,那我隻能說他是一個千年都難得一出的人傑,也將是中國曆史上最光輝、最燦爛、最偉大的皇帝,千古一帝的那種……這種人,說他有小心眼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說完,將手中官方版《維新皇帝日記上冊》輕輕放在桌上,接過瑞林遞來的茶碗一飲而盡。

“皇上確是仁君。”

瑞林同意祖應元的分析,低頭看向皇上發來的第九封禦函,之後愣在那裏。

因為函中是這樣寫的——“阿祖,你是不是壓根沒看朕的信,就在那說朕是千古一帝,說朕不會小心眼,記你的仇,給你穿小鞋?別不承認,瑞林會跟朕匯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