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宸原本一直懶洋洋地斜靠在軟榻上,如一隻美麗的花豹,尊貴而優雅,乍然聽到薑梅的話,身體倏地挺得筆直:“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薑梅幹澀地笑了笑。

李煜宸沒有立刻接話,而是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她,研究她話中究竟有幾分真實,幾分試探。

薑梅也不說話,雙手捧著酒杯,勾著頭,一副把自己淹死在杯中的模樣。

聯想到她初進院子時的落寞,李煜宸心中忽地一動。

莫非她受到什麽刺激了?要不然就是喝多了,酒後吐真言?

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要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從她嘴裏套中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抑住狂跳的心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而俏皮,就怕太過嚴肅,嚇退了她,讓她打了退堂鼓。

“不是江湄?”他打了個哈哈,含著淺笑的漂亮眸子裏暗藏著鷹隼般的銳利,緊緊地盯著她姣美的麵容,不願意錯過哪怕是最細微的表情:“難不成是宛兒?”

薑梅顯然並不欣賞他的冷幽默,一臉失望,淡淡地道:“算了,你根本不相信我。( )”

李煜宸見她做勢欲起,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喂,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說了這樣一個荒唐的事情,你要我如何信?最起碼要給個看起來合理的解釋吧?”

薑梅頓住身形,默然回眸,他的眸光柔和而溫暖。

也對,事情原就錯綜複雜,要他毫不猶豫地相信,的確有些強人所難。

薑梅微偏著頭,眉尖輕蹙,語速極慢,似在找尋最合適的詞匯來精準地表達她的意思而不令他誤解:“其實,我想我應該更正一下說法。我是江湄,卻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江湄。”

這話聽起來比剛才的更似是而非,隱含了幾許的無奈與淒惶。

李煜宸挑眉回望,露了個鼓勵的笑容。

黑白分明的眸子沐在夕光裏,通透而清澈,臉上的笑容如春日楊柳風,吹麵不寒,讓她的心像春天湖麵的薄冰一樣不知不覺地融化了。

薑梅緊崩了一下午的情緒倏然放鬆,慢慢恢複冷靜和淡然。

憤怒和痛苦對於解決問題沒有任何的幫助,更不可能助她渡過難關。

“嗯,原本要嫁進靖王府的其實是江絮,因為某種原因,臨上花轎的時候,換成了江湄,”說到這裏,薑梅自嘲地一笑:“所以,我其實上個冒牌貨,這麽說,你明白嗎?”

“冒牌貨?”李煜宸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甚至隱隱猜到部份事實,還是被她嚇了一跳:“怎麽可能?”

他相信在江湄進王府之前,墨染必然對她做了基本的調查,至少容貌上不可能一無所知。

而他非常確定,麵前坐著的這個女子,臉上每一寸肌膚都出自天然。

而據他所知,墨染從上門提親到娶江湄進門,隻花了短短不到二個月的時間。

他不信江秋寒有如此神通,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到一個跟江絮年紀與長相都一模一樣的少女嫁進王府。

“江,呃,我爹~其實有兩個女兒。”薑梅差點脫口喚出江秋寒的名字,話到嘴邊察覺不對,臨時生硬地把這個稱呼擠出喉嚨。

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暴出如此驚人的消息,李煜宸驀地瞪大了眼睛:“兩個女兒?”

“是,”溝通比想象中來得容易,薑梅也有了勇氣,接下來的敘述就變得流暢多了:“江絮和我是雙胞胎,隻不過我生下來就被送到寺廟裏收養,外人隻知江家有江絮,並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玩偶,怎可能一藏十七年?江湄何辜,江秋寒何忍?

“江絮和你是雙胞胎?”李煜宸無力地發現自己快變成鸚鵡,隻能機械地重複她的話。

但這樣也可以解釋,為什麽與江家熟識的人都知道他有個女兒叫絮兒,但庚貼上寫的卻是江湄。

江南習俗,女子除了閨名還有昵稱。

所以,他們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江湄是她的名,而絮兒是她的昵稱,並沒有理會這小小的漏洞。

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個多麽可笑的誤會。

“嗯,”薑梅笑得飄忽,聲音透著苦澀:“十七年來我一直跟師傅生活廟裏,直到嫁入王府的前一天晚上,才知道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我的父母和兄姐。”

結果,事實證明,有父母兄姐還不如沒有。

李煜宸皺眉,努力研究這番話的可信度。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背脊挺得筆直,手中緊捏著酒杯,露出孤絕的姿態,眼神裏又有著無盡的疲憊。

他的心別的一跳,似被隻無形的手揪住了心髒,疼寵與憐惜彌漫胸腔。

如果她所說的都是真實的,那麽等於被父母二次拋棄的她,情何以堪?如果以後她發現,她之於墨染也不過是顆棋子和跳板,又要如何自處?

“跟王爺有婚約的人是江絮,不是江湄。”薑梅終於說出了壓在心底的話,反而如釋重負了:“我隻是一個代替品,並不是他想要娶的那個人,明白嗎?”

如果君墨染能認清真相,接受事實,還她自由之身,她會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