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間小店,薑梅並沒有回頭。
這一刻,她清晰而深刻地感覺到——早在她穿到江府,披上嫁衣的那一刻,她已沒有了家,沒有了親人。
其實這樣也好,沒有了牽掛也就沒有了責任,等她離開王府的時候,迎接她的將會是一個更廣闊,更自由的天空。
公平的講,江家人與她的身體雖有血緣,心理上卻沒有半點瓜葛。所以,失去他們,她應該額首稱慶,應該放鞭炮歡呼。
她憤憤地想著,卻奇怪的感覺到眼眶發熱,喉嚨發幹,心裏似堵著一把亂草,又麻又痛。
機械地在大街上晃蕩著,直到雙腳痛到麻木,再也沒有力氣,才回到王府。
她並沒有回忘月苑,而是抱著一壇好酒,直接闖進了陶然居:“李煜宸,你出來,我欠你一頓酒,今天還你!”
“小嫂子?”李煜宸搬了一張軟榻在窗前,身下鋪著豹皮,窗台上一杯美酒,正愜意地看著醫書,見她筆直闖進來,不覺驚訝地挑起了眉。
她今天看起來與往日很不相同,眉宇之間似乎籠了一層輕愁?
奇怪,他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柔弱的,嬌美的,冷靜的,聰慧的,俏皮的,謙和的……江湄他都見過,卻從未見過她麵帶愁容。
“哈,已經喝上了呢!”薑梅轉頭看到他,大踏步地走了過來,劈手就奪了他的酒。
“喂~”李煜宸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反對,薑梅已一飲而盡,砸了砸嘴:“不咋地,沒我的好。”
“這麽喝下去,小心醉死。”李煜宸笑著睨了她一眼,並不是很認真地警告。
心裏,倒有幾分欣賞她的大氣和豪爽。
“不是答應了你要大醉而歸?”薑梅瞪他:“怎麽,你怕了?”
姑奶奶今天就是來買醉的,小子,算你走運,可以陪我喝一杯。
“這麽點酒還不夠潤喉嚨~”李煜宸攤開手,揶揄地微笑:“而且,你不會想隔著窗子跟我喝吧?”
薑梅撐著窗台試圖跳進去,試了幾次未果,恨恨地瞪著他臉上那抹嘲弄地笑容,不客氣地道:“笑什麽笑?還不快幫我一把?”
“不是,”李煜宸很無辜地望天:“你明知道我受傷了誒。{ }”
薑梅怒目而視:“還沒到殘障的程度好不好?”
李煜宸更無辜了:“那邊明明有門,為什麽要爬窗?”
薑梅差點吐血:“你手邊明明有圓凳,遞一個出來會死啊?”
“第一,圓凳在我腳邊。”李煜宸左右張望了一下,不怕死地申明:“第二,那是給我擱腳的,怕對小嫂子不敬。第三,我還是覺得放著門不走,硬要爬窗進來很蠢。”
薑梅冷冷地看他一眼,抱起酒壇複又往回走。
“等一下!”李煜宸忙叫住她,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裏的酒壇:“如果你堅持,我可以通融一下。”
“嘿嘿,”薑梅冷冷地一笑,下巴挑高一點,呈一個挑釁地弧度,拽拽地反問:“你求我啊?”
“啊?”李煜宸怔一下,苦笑:“就算是吧。”
說完,他挑起腳尖,把圓凳勾過來,順手遞出了窗子。
薑梅這才轉嗔為喜,嫣然一笑,接過凳子站上去。
哪知泥地並不平整,凳子急切間又未放穩,薑梅身子晃了晃,往前撲了下來。
“呀,小心酒~”李煜宸脫口驚呼。
薑梅穩住身形,輕巧地躍了進去,舉起酒壇欲砸。
“小心,酒壇掉下去砸壞腳就不好了~”李煜宸見她平安落地,笑嘻嘻地改口。
“算你狠!”薑梅失笑,把酒壇擱到他腳邊,揀了張凳子坐下,徑自發起呆來。
“咦?”李煜宸變戲法似地從軟榻下撈出一隻杯子,拍開泥封,斟了一杯酒,轉頭見她蔫蔫地坐在那裏:“怎麽啞了?”
薑梅笑了笑,接過酒杯與他輕觸:“這杯酒,謝你的救命之恩。”
“喂,”不習慣她突然的一本正經,李煜宸愣了一下,笑道:“就隻一杯酒?”
薑梅斜睨著他,慢慢地問:“外加一個秘密,成不成?”
“秘密?”李煜宸心中別地一跳,故做輕鬆地調侃:“聽完了不會殺我滅口吧?”
“放心,”薑梅舉起右手對著光照了一遍,望著他嫵媚一笑:“這隻手隻剖屍體,不殺活人。”
李煜宸頓覺毛骨悚然,搓了搓手臂:“好冷~”
薑梅低頭啜了一口酒,陷入沉默。
他伸指輕敲窗台,試探著問:“真的有秘密?”
“嗯。”薑梅輕應一聲,依舊不看他,垂著頭注視著杯中淡黃的**。
“可以……”望著她的發旋,小心地斟酌著詞匯:“說出來聽聽嗎?”
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陽光自她身後照射過來,使得她的五官蒙在淡淡的金色裏,看不真切。隻有眼角隱隱閃動的亮光泄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看著這樣脆弱而無助的薑梅,他的心象被什麽叮了一口,驀地發疼,嗓子不自覺地放柔:“如果不想說,就不要勉強,我對揭穿別人的秘密並不感興趣。”
薑梅深吸了一口氣,忽地抬頭,望著他澀然一笑:“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江湄,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