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薑梅脫了鞋襪高挽褲腳,站在特製的圓形木盆中奮力踩踏著一床大紅的錦被,如意在井旁搖著絞索,揮汗如雨地打著水。

朱正家的挑著一擔熱騰騰的開水過來,放下扁擔擦了把額上的汗,望著薑梅笑道:“九夫人,辛苦了~”

聽說她是江南首富的獨養千金,這般苦隻怕從娘胎裏出來便從未吃過,真難為她能隨遇而安。

“朱大嬸~”薑梅彎腰捋了捋滑下膝蓋的褲腿,喘著氣笑道:“我現在可不是什麽九夫人,還是叫名字吧。”

如意提了井水過來,聞言不禁翻了個白眼:“被貶到浣衣房來當丫頭,還這麽高興的,小姐是千古第一人。”

“九夫人說笑了~”朱正家的陪著笑臉,忙搭著薑梅的手把她攙出木盆,袖子一挽,彎腰已撈起了錦被,也不用薑梅幫忙,搭在臂彎上三兩下擰幹了。

“哇,厲害~”薑梅眼瞧著那床錦緞被麵在她的手裏象條麻花般服服帖帖,不禁大為佩服。

她試過的,跟如意兩個人合力都沒辦法擰得如此幹爽。

“行了,九夫人你在一旁歇會,剩下的我來做吧。 ”朱正家的索性脫了鞋襪跨進了木盆。

薑梅也不跟她爭,在椅子上坐了,捶著酸痛的肩膀同她閑聊:“朱大嬸,那日四夫人的洗澡水是不是你送的?”

“是~”朱正家的立刻一臉警惕:“怎麽,有誰在背後亂嚼舌根了?”

“沒有~”薑梅忙搖手否認,溫言解釋道:“我想請你回憶一下,看那天送水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況發生?比如,中途遇到什麽人,或是有事走開了一小會之類的。”

“小姐~”如意不悅地噘起了唇:“為了個死人,把自己害成這樣,怎麽還不死心,真以為自己是青天大老爺呢!朱嬸,你可甭跟著她發瘋!這事誰沾上都沒個好!”

朱正家的歉然一笑,道:“九夫人真是俠義心腸,可惜那天和平常一樣,沒什麽特別的事發生,對不起,幫不到你。”

薑梅倒也並不失望,笑了笑道:“沒關係,我隻是隨口問問。 ”

騙鬼去吧!分明就是對這件事還沒死心!

如意崩著俏臉,隻一徑的冷笑。

“奇怪,林富家的分明跟我一塊出來,咋現在還沒來?”朱正家的見氣氛有些冷,忙岔開話題。

薑梅心中一動,似乎昨晚那兩個人詐的正是林富的錢:“林富家的?她也是府裏給各房裏送熱水的?”

“是,那天正好是我和她兩個人幫四夫人送的水。”朱正家的點頭承認。

“她男人是不是很喜歡賭錢?”薑梅再問。

“是啊,”朱正家的忍不住眼露同情之色:“她倒是個勤快老實的,可惜嫁錯了個男人,林富別的都好,就是這賭怎麽也戒不掉!”

“聽說他最近手風不順?”薑梅想到昨晚聽到的那番對話,暗地裏思忖著要不要婉轉地提醒她一聲,辛苦賺的錢,讓人這麽騙去,實在太冤枉。

“何止不順?”朱正家的氣憤填膺:“聽說前陣子連女兒都被他押出去賣了,為這件事,林富家的差點哭瞎了眼睛!”

“什麽?”薑梅吃了一驚。

這太過份了,都在一個府裏做事,若是單純弄幾個小錢錢花花她還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

既然走上賭這條路,就不怪別人耍陰招,但是把人逼上絕路弄到賣兒賣女的田地,那可不該!這事,說什麽她都要管上一管!

“好在前天又贏了一大筆錢,這才把女兒重又贖回來,不過一來一回地折騰,多花了二十兩紋銀呢!”朱正家的話鋒一轉,帶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連連搖頭。

“哦?”薑梅驀然心驚:“還有這種事?”

按昨晚聽到的情況,可與她說的完全相反!

林富分明被人設局詐騙,賭桌上贏錢之說分明是有假。

如果他的錢來路正當,為何要編謊遮掩,聯係佩琴的話,這番說詞更是欲蓋彌彰!

“可不是嗎?”朱正家的正欲再說,林富家的已挑了熱水匆匆進來,她忙住了嘴,訕訕地笑道:“來了?”

“嗯~”林富家的勾著頭,默默地把水放下。

薑梅不著痕跡地打量。

隻見她發鬢散亂,步履蹣跚,左足微微有些跛,不覺暗自納罕。

“哎呀,你的臉怎麽了?”朱正家的一聲驚呼。

林富家的忙掩住臉,撇過頭去,吱唔其詞:“沒,沒什麽~”

朱正家的不由分說,赤著足從木盆裏跨出來,一把捉住她的肩,強迫她抬起頭:“老天!瞧瞧你這臉,都快開染鋪了!那沒良心地又打你了?”

林富家的本已是滿腹心酸,聽到她問,當下掩住臉,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

一瞥之間,薑梅已瞧見她鼻青臉腫,眼歪嘴斜,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想得到老公打老婆會下這麽狠的手?

“那個挨千刀的!”朱正家的氣得夠嗆,一把拽住她:“走,這回再不能輕饒他,咱們到老夫人跟前告狀去,不管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