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兒說,孩子懷了大約三個月左右。”君墨染喟然低歎。
至今,他仍然不相信那小小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就是卉兒的孩子。如果這話不是自江湄的嘴裏說出,他肯定早就打得那人滿地找牙。
可惜,說這話是江湄。而她,絕不會惡意中傷卉兒——雖然卉兒一直針對她,但他知道,她從沒放在心上。
其實王府裏針對她的又何止卉兒一人?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自打她進了府,上自老夫人下到府裏的丫頭,對她的算計就沒有停止過。
他一直冷眼旁觀,想看江秋寒的女兒有何獨到之處。結果讓他很失望——她的聰明和智慧在這方麵全成了擺設。
有時候,他倒真希望她能象他的其他女人那樣,恃寵而驕,挾怨報複,或者打小報告,背後中傷……
可惜,她會的永遠是那一百零一招:不戰而降,逆來順受。他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實能力,一直期盼著她暴發的那一天。
她似乎深得以不變以萬變的精髓,始終雲淡風輕,頗有點任你狂風巨浪,我自穩如泰山的平靜,大度大氣得讓他惱火。
在她雙眼發亮地向他要休書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過來,卻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肯承認——她不反擊,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不屑,因為他不值!
再怎麽想裝著若無其事,淡定自然,還是無法掩飾內心的鬱卒——她用無為而治,徹底地打擊了他的自信,傷了他的自尊。
難道,這張麵皮真的如此重要?他抬手,撫上冰冷的麵具。
“……墨染,墨染?”
一團暗影呼嘯而來,他下意識地退步滑身躲避,李煜宸一聲暴喝:“敢躲你就死定了!”
他愕然,這才發現砸過來的是他的寶貝酒壇。好個君墨染應變神速,腳跟一旋,身子往後一仰,一個鐵板橋,手臂一勾,險險在酒壇落地之前穩穩地將它抄在手裏。
“你搞什麽?差點糟蹋我一壇好酒!”李煜宸鬆氣不打一處來,躍過來極寶貝地接過酒壇,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
“唔~”君墨染悶哼一聲,崩不住勁,啪地一聲躺在地上:“你剛才說什麽?”
“呀~”李煜宸蹲下身,烏黑如曜石般的眼睛細細地俯瞰著他:“老實交待,想什麽這麽入神,叫幾聲都沒聽到,還露出那麽哀怨的眼神~”
君墨染一個魚躍,站了起來:“再胡說我揍你~”
“切~”李煜宸露出鄙夷的眼神:“就你現在這狀態,經不起打~”
君墨染一掌直劈他胸口:“那也比你小子強多了~”
“啊~”李煜宸含胸收腹,嘴裏逸出慘叫:“你謀殺啊?我可是傷患!而且是重傷!”
“那就別來惹我~”煩著呢!
“墨染,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李煜宸收起玩笑之心,繼續剛才的提問。{ }
“什麽?”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誰知道他說的是哪樁?
“梅子~”李煜宸脫口而出,見他眼色一沉,聰明地改口:“我是說江湄,你不覺得她很奇怪嗎?”
君墨染沉默,怕一開口便被他窺破自己內心深處潛藏的感情。
“她的言談舉止,她的見識胸襟,她的思想行為,都與我們以往所見過的女人完全不同。”李煜宸一臉深思:“若是勉強要找一個與她相同的,似乎隻有……”
說到這裏,他住口不語,很小心地望著君墨染,期待著他的反應。
“隻有誰?”果然,君墨染立刻被勾起了興趣。
“隻有傳說中的聖武皇後勉強與她有類似之處。”李煜宸慢慢地說出自己觀察所得。
“胡說,江湄怎麽能與聖武皇後相提並論?”君墨染順口駁斥,心裏卻浮起疑慮。
事實上,江湄之前在棲霞湖看的那些書,現在全在他的秘室裏放著。閑著無事時,他就會去翻一翻,想找出能合理解釋她的與眾不同的理由。
很自然的,他失望了。那些書雖涉獵極廣,包羅萬象,卻絕不包括杵作,驗屍等等知識在內。
他也曾仔細研讀過現存的大量由她手抄的那些經文,字貼。從中發現了一個奇怪而有趣的現象。
以前的她與現在的她,字跡雖有七成相仿,卻絕不是出自同一個人!
兩者的字雖同樣的娟秀溫潤,流暢明媚,兩相對比,風格大異其趣。
前者明顯筆力柔滑,弱而無力,每寫一段,便會出現敗筆,給人嘔心瀝血,無以為繼之感,象是身染沉屙,以致力不從心。
江湄的卻不然,遒勁挺拔,神彩飛揚,灑脫而大氣,很象她的個性。
他雖不是精研書法,但也知道,一個人的書法就算隨著時間的推移有所進步,但筆跡卻大致不會改變。
而且,若單純隻論書法,江湄的卻是逆水行舟不進反退,書法不但沒有比在庵中的好,反而遜色不少。
李煜宸比手劃腳,努力想表達清楚自己的意圖:“我當然知道她們不相同,聖武皇後比江湄精明了太多。我說的是一種感覺,感覺你明白嗎?雖然性子天差地遠,奇怪的我總覺得她們是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