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染折騰了半天,才總算把老太太的情緒安撫住,斟酌再三,決定派藍三把薑梅先送回娘家小住幾天,以避開老夫人的怒氣。

待老夫人終於平穩地入睡,早已是月上中天,夜深人靜。他離了思親堂,不願回到空蕩蕩的忘月苑,獨對一室的清冷,索性獨自一人回到書房,對著四麵書牆,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空虛與疲憊。

“篤篤”窗戶上有人輕叩,他轉頭望去,一壇老酒在窗紙上晃晃悠悠,不禁彎唇笑了。

“感動吧?”李煜宸推開窗戶,雙臂撐在窗沿上衝他咧唇而笑:“這種時刻,隻有老友才會陪著你。指著那幫猴崽子,死了都不知道掉淚~”

“哪這麽多廢話,還不快滾進來~”君墨染笑罵,就近從桌上抄了一隻硯台扔過去。

“嘿嘿,打不著~”李煜宸偏頭躲過,硯台掉在地上,啪地摔成兩半。

君墨染心疼地拍桌怒罵:“沒用的東西,還有臉笑,連個硯台都接不住!”

“切~”李煜宸單掌撐著窗台,輕盈地躍了進來:“摔就摔了,不就一個破硯台嘛?我接住幹嘛,下回還讓你拿來砸我?我又不傻!”

君墨染沒有吭聲,抬腳踢了一張椅子過去:“就你話多,坐吧。( )”

李煜宸跳上去,一掌拍開酒壇,濃鬱的香氣在暗夜裏彌漫開來。他仰頭灌了一大口,抬起袖口抹了一把嘴,把酒壇扔過去:“看你可憐,賞你一口~”

“真髒~”君墨染抱著酒壇,皺眉批評。

“不喝拉倒,老子剛好嫌少~”李煜宸跳起來做勢去搶。

君墨染退步滑開,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似裹了刀的火一般直燒到胃部,不禁脫口讚道:“好酒!”

“不好能拿到這裏來?”李煜宸得意地睨了他一眼,往後一倒靠上椅背:“說吧,肚子那點彎彎繞都倒出來,別憋壞了~”

“有什麽好說的?”君墨染不以為然。

“呀,綠珠那丫頭的話,你不會全信了吧?”李煜宸蹺起二郎腿,胡亂晃蕩。

君墨染眉心微蹙:“綠珠的言行頗多可疑之處,與她平日說話語氣很不相同,似有人編好了教她應對。{ }”

王揩油那人,他雖未有接觸,因上次佩琴之事對他也有所了解。

那種街頭的無賴,耍耍嘴皮,占占丫頭少*婦的便宜是有可能,但說到染指王府的郡主,諒他還沒有那個膽量。

所以,他壓根就不信卉兒肚裏的孩子是那個無賴的,必然另有其人。

“對對對,”李煜宸一拍大腿,坐了起來:“我說總有哪裏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可不就是語氣不對?”

君墨染橫他一眼:“得,你少在我麵前裝~”

“你覺得是誰給她支了招?”李煜宸撫著下巴,漂亮的眼睛狡猾地在君墨染身上亂轉。

“你不會懷疑我吧?”君墨染冷聲反詰。

“哪能呢?”李煜宸被他一語點破心思,嘿嘿一陣幹笑後,索性直接承認:“你別說,還真象是你的風格,沉穩,老辣。”

君墨染仰頭再灌一口酒,這回連說話都懶,直接無視。

“嗯,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李煜宸習慣性地曲指輕敲著椅子的扶手:“不過,那人思慮周密,心機深沉這一點倒是與你有得一拚。”

“你覺得卉兒認識醉提刀的可能性是多少?”君墨染不跟他發瘋,冷靜地問。

“這個,倒不是沒有可能。”關鍵是,認識和替她做事,幫她殺人,甚至把潤物無聲送給她,這完全是兩回事。

“嗯~”君墨染點頭,再次陷入沉默。

“話說回來,”李煜宸抱回酒壇:“你對柳無風的了解有多少?”

“他?”君墨染一怔,知道他對柳無風下午過來自承錯誤,要求承擔責任一事還有疑慮:“幹娘推薦的,應該錯不了。而且,這幾年他辦的事你也瞧見了,幹淨利落,漂亮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正因為辦事太漂亮,反而讓人產生不了真實感:總覺得還缺點什麽,正如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是一樣的。

他來向他承認錯誤,倒讓他放下一口氣,覺得這個人終於從天上回到了人間。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蠢得被卉兒抓住了把柄?”李煜宸一針見血的指出。

三年都能保持冷靜,不摻與到府裏的妻妾相爭之中去,為何偏偏在將要離開時卷入?是巧合,還是某種必然?

“我已讓人去查他的來曆,不久將有答案。”君墨染淡淡地道。

“那就當我沒說~”李煜宸嘿嘿一笑,抱著酒壇狂喝。

“另外,”君墨染遲疑一下,還是決定對他吐實:“卉兒懷有身孕。”

“我知道……等一下,你說什麽?”李煜宸先是渾不在意,等反應過來,一口酒已嗆入喉嚨辣得劇烈地咳嗽起來,牽動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呀,你開什麽玩笑?”

如果這一切真的隻是一個玩笑,卉兒下一秒就會推門而入,在他麵前驕橫霸道,撒嬌耍賴,那該有多好?

君墨染苦笑,從他手裏搶過酒壇狂飲。

“卉兒她,真的懷孕了?”李煜宸一口氣沒緩過來,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