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染進了左丞相府,就發覺架式不對。丞相文隱攜夫人親自出麵,將老夫人和他直迎進內堂。
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已然在坐,麵前擺著一盤殘棋,見他們進來,忙起身打招呼。
文隱給雙方介紹,原來那人是文隱大舅,曹建安,現任富州知府,此番特地上京給小妹賀壽。
大家分賓主坐下,彼此寒暄了片刻,老夫人自與文丞相的夫人去了起居室聊些家常裏短。
君墨染見曹知府的目光總在自己身上打轉,忙陪了笑臉道:“看來兩位在下棋,倒是我打擾了。”
“靖王說哪裏話?”文隱捋著胡須嗬嗬笑:“人老了,不比你們年輕人有精神,回家就隻下下棋了。”
曹知府雖與君墨染是初次謀麵,卻是個自來熟的,見他關注,於是笑著招手道:“靖王若不嫌棄,不妨過來給老朽支支招。妹夫棋藝高超,我已輸得頭大,這回靠靖王扳回一城。”
君墨染笑著搖頭推拒:“晚輩隻粗通文墨,這等風雅之事,難倒了我。”
“靖王謙虛了,”文隱笑著吹捧:“世人誰不知靖王文武雙全,精於排兵布陣,神鬼莫測,縱橫疆場所向披糜。 區區棋藝,自是不在話下。”
君墨染隻是推辭,那邊曹建安心癢難耐,早已在棋盤邊坐了下來:“來來來,不管如何,先下完這盤棋再說,待會客人進門,可就沒有時間了。”
文隱含笑,叫過一旁侍候的侍女低語了幾句,隨即撩動長衫在曹建安對麵坐了下來道:“靖王也不要閑著,且來做個裁斷,別的都不懼,就怕他總要悔子,卻是愁人。”
“哈哈~”君墨染聽他言詞風趣,不覺笑出聲來。
“妹夫且莫得意,看我這次請個高參,把你殺個落花流水。”曹建安也不生氣,拈起一棵棋就落上棋盤。
這二人殺得興起,君墨染倒也不好掃興,隻得在一旁觀戰。
忽聞一陣環佩之聲,香風撲麵。
君墨染扭頭,一名少女步履輕盈地走了進來,膚若凝霜,唇似塗朱,眉若遠山,二八娟娟好年華,竟是個絕色佳人。
她婷婷立在文隱身前:“爹爹,你找女兒?”
“萱兒,你不是總怨爹爹不給你把當世的英雄請到家裏來,這下可如願了?”文隱含笑起身,替兩人做介紹:“靖王,這就是小女紫萱,王爺看著可還滿意?”
君墨染皺眉,心道,這司馬昭之心可也太過明顯,麵上隻淡淡一笑:“丞相的千金,自然是蘭馥之姿,秀外慧中。 ”
文紫萱腰肢一扭,嘴裏嬌嗔:“爹爹~”一邊拿眼偷覷君墨染,竟是暈生雙頰。
“萱兒,”曹建安這時也在一旁推波助瀾,製造氣氛:“舅舅好久沒有嚐過你親手泡製的茶水,今日伴靖王洪福,看能否一飽口福?”
“萱兒手藝粗淺,恐教靖王笑話。”文紫萱的麵色恢複如常,落落大方地曲膝向他行了一禮。
“萱兒小姐客氣了。”君墨染神色冷淡地點了點頭。
“萱兒,靖王就由你來招待一下,我與你舅舅把這棋下完。”文隱捋著胡須,望著君墨染直笑。
君墨染這才明白,為何這賀壽的日子,這郎舅二人偏要擺上一盤棋廝殺——原來隻為替他們二人製造機會,心中暗笑文隱老奸巨滑,老謀深算。
可惜,神女有夢,襄王無心,這番心意恐怕是要白費了。
“靖王,請用茶~”文紫萱捧上一盞熱茶。
君墨染道了聲謝,故意一口喝光,將杯子放桌上一放道:“好茶。”
文紫萱卻不惱,美目流轉,盈盈讚道:“靖王果然是英雄本色,便連喝茶都如長鯨飲水,大有氣吞萬裏的氣概。”
“我隻會舞刀弄劍,這琴棋書畫詩酒茶,卻是一竅不通的。”君墨染不受她的捧,拒人於千裏之外。
“靖王爺,”文紫萱靜靜地望了他半天,美目中漾了薄薄的水氣,輕咬唇瓣,失望地道:“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我了?”
“呃?”君墨染頓感莫名:“文小姐何出此言?”
他自問雖非過目不忘,也還未到老邁之年,文小姐如此姿色,且身為左相千金,若他見過,怎會全無印象?
“看來,你是真的忘了呢~”文紫萱再細瞧了他一眼,見他並不似做偽,不覺滿懷惆悵。
“抱歉~”君墨染也不覺得愧疚,隻略笑了笑,倒要看她如何圓這個謊?
“四年前,王爺可曾禦池州?”文紫萱妙目流轉,輕聲詢問。
“是又怎樣?”君墨染挑眉。
文隱即為丞相,自然對自己這些年的動態了若指掌,她知道他的行蹤,一點也不稀奇。
“那年十月初八,觀音廟會,王爺可曾救下一名遭惡少調戲的女子?”文紫萱垂眸含羞,聲音幾不可聞。
說實話,若問哪年哪月哪一天在哪個地方與敵軍交戰,雙方死傷多少,攻了多少城池,他可倒背如流,這種小事確實不太記得。
不過,聽她說得有鼻子有眼,努力想了想,倒似乎確有其事,遂麵無表情地道:“時間太久,本王記不確切了。不過,小姐不是應該在京城嗎,怎會跑到池州去了?”
“那年外祖母仙逝,萱兒在外祖家守孝,去觀音廟祈福,不慎與侍衛走失,險些遇害~”文紫萱眉間含情,起身斂衽福了一禮,嬌聲道:“托王爺洪福,紫萱得已保住清白,未使祖宗蒙羞,在此謝過王爺大恩。”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君墨染輕輕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