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染一進門,陳老夫人就醒了,摸索著披了衣服坐起來,望著床邊那一團熟悉的暗影:“墨染,是你嗎?”
“娘,”君墨染略略不安地站在床邊,彎下腰歉然道:“吵到你了?”
“不要緊,人老了覺少。”老夫人示意他在床邊坐下,將他的手捂在掌心,觸手一片冰冷,不覺皺眉:“又去哪了,忙到這會才回來?快進被子裏來捂捂~”
她一邊說,一邊往旁邊讓。
“不了~”君墨染抓過床邊的衣服,笨手笨腳地侍候她著裝:“娘,先別說話,穿上衣服跟我去個地方。”
“大晚上,這是要去哪啊?”老夫人滿臉疑惑。
“你就別問了,”按捺住心中的歉疚之情,君墨染輕聲答:“等到了你自然會明白。”
“很急嗎?”陳老夫人毫不見疑,匆匆穿了衣服,就要去點燈:“那就隻把雪丫頭叫上,咱們走吧。”
“娘~”君墨染忙按住她的手,定定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睛在暗夜裏幽亮如星:“來不及帶她了,就咱們娘倆一起。”
“出啥事了?”老夫人半生飄搖,聽出語氣不對,警覺地抬起頭盯他:“是不是仇人找上門來了?”
究竟那人有多強大,連向來強硬的他都不敢掉以輕心,選擇不戰而逃?
“娘~”君墨染別過頭,不敢與她對視,輕聲道:“以後,怕要委屈你老人家了。 ”
“別廢話了~”老夫人回身,從枕頭底下摸出一隻木匣子揣在懷裏:“走吧!”
自那日思親堂我端走水之後,她的感覺很不好,於是收拾了一些細軟帶在身邊,以應不時之需。
雪兒那丫頭知道後,笑她多心——堂堂靖王,手裏握著重兵,跺一跺腳,邀月的天下要震三震,還能差了老太太那幾個私房錢?
她總是笑笑著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昔禍福。以後的事,隻有老天才曉得,平時多準備,留一手總是沒錯的。”
萬萬沒有想到,竟被自己不幸言中,堂堂靖王果然還是有逃亡的一天!她老了,別的忙幫不上,至少不能留在這裏拖他的後腿!
“娘~”君墨染見此情形,鼻中不覺發酸,垂下頭輕聲道:“對不起~”
娘或許手段過激,思想固執,她的所作所為也並不那麽與自己的想法合拍。{ }但是,這個世界上若隻有一個人對他毫無保留,豁出性命去愛他,那這個人必定就是老太太。
可是,自己卻為了滿足私欲,與嘉燁合起夥來騙她,傷老人家的心!
“傻孩子~”老夫人握著他的手:“又說傻話了不是?不管到哪,也不管別人說啥,咱們始終都是娘倆!”
“嗯,”君墨染低聲而堅決地道:“你就是我的親娘~”
“嗬嗬~”老夫人愉悅地輕聲笑起來:“傻孩子~”
“娘,你上來吧。”君墨染背對著老人在床邊蹲下來,示意老人趴到他背上:“咱們這就要起程了。”
“啊,”老夫人一驚:“就這麽走?”
“嗯~”君墨染不敢多說:“短時間內怕是不能回京了。”
“那,”老夫人遲疑地指了指與她的臥室相連的睡房:“那幾個丫頭怎麽辦?她們跟著我好些年了,我答應過要照顧她們一生。現在就這麽走了,她們怎麽辦?”
別的都不擔心,扔下這如花似玉的丫頭和滿府妻妾,就這麽逃了,失去了庇護的她們,命運又會如何?
“放心吧~”君墨染托住她的身子,推開後窗,輕靈地躍了出去,避重就輕地答:“嘉燁那小子總算還有點人性,應該不會對付一群無辜的婦儒。”
“嘉燁?”老夫人驚得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愣了半天才顫顫地問:“皇上為何會對付你?你老實講,究竟闖什麽禍了?”
她真糊塗,如果是普通的仇家找上門,何致於拋家棄眷,連夜帶著她偷偷摸摸地翻窗而逃?
“沒什麽~”君墨染不敢多說,含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隻是幾句口角罷了。”
“幾句口角?”老夫人大急,掙紮著要下地:“不行,你帶我回去!我要進宮找太皇太後問個清楚!”
他當自己還是三歲孩子呢?自己的孩子隻有自己最清楚,寧肯站著死,絕不坐著生,若真隻是幾句口角,用得著深更半夜地潛逃出京?
他必然是闖下了滔天大禍,自知躲不過,怕禍及家人,逼不得以之下,才帶著自己走啊!
不行,她要回去問問,究竟是什麽事?如果可能,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不要,也要去太皇太後麵前替墨染求情!絕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
君墨染哪裏肯依?背著她一路狂奔:“放心,等把娘安頓好之後,兒子再回京安排別的。”
“藍衣營的孩子們呢?”老人左顧右盼,不見他的身邊有護衛,越發地心驚:“他們也一個都沒跟來嗎?”
“嗯~”君墨染輕聲道:“我們先走,他們隨後再來。”
“別再騙我了~”老夫人用力捶著他的背:“你給我說清楚,事情究竟到啥程度了?藍一他們為啥一個也不來?不然,娘就算死在這裏,也絕不離開京城半步!”
“娘~”君墨染見拗不過她,隻得透露一句:“兒子把虎符交了,藍衣營……以後就不歸我管了。”
老夫人的心一涼,顫著嗓子問:“真的?”
交出兵權,這對一個年富力強,以戰功卓著著稱的名將意味著什麽?
“嗯~”君墨染輕應了一聲。
“那,”老夫人閉了閉眼睛,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靖王的封號呢?不會也追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