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空中開始飄起了細雨,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越往北走,行人越漸稀少,最後隻剩下一隊官兵押著一眾婦儒艱難地在雨中踽踽前進——就象那茫茫大海裏的一葉孤舟,在淒風苦雨裏寂寞的飄蕩著。
經過了七天的跋涉,她們中的大多數人已慢慢接受了事實,不再猜測自己未來的命運,表情木然,似一具具木偶機械地隨著大部隊往前移動。
雨勢越發大了,隊伍移動的速度卻越發的緩發,照這樣下去很難按預訂的計劃趕到目的地了。
“媽的,給老子快點!再不走,抽死你!”不時有罵罵咧咧的呦喝聲響起,催促隊伍加速前進。然而,不管怎樣咒罵,始終沒有人敢揮起手中的鞭子。
跟見了鬼似的,在這七天裏,不管你怎樣謾罵都沒事。然而,一旦有人按捺不住脾氣打算暴力相向,必然會有莫名其妙的石頭從天外飛來,精準地擊落欲施暴之人的門牙。
最開始衙役們當然是竭盡全力想找出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但不論他們怎麽找,怎麽罵,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無計可施的他們,隻能拿這群婦儒開刀,撒氣。然而,一旦他們開始動手,飛蝗般的石頭就會再次光臨。
如此反複了幾天,被打得滿地找牙的衙役們在累得筋疲力盡之餘,總算是摸清了規律——這批人犯,可以罵,但不能打!
在跳起腳來狠狠地罵了一通娘之後,終於認命。
宛兒提著裙角艱難地前行著,渾身濕答答地往下滴著混濁的水,忽地一腳踩在一塊石頭上,撲通一跤跌進了水窪裏,弄得全身都是泥濘。
她幾時受過這種苦?一時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泥潭裏哭天抹淚地號泣起來:“天哪,這哪是人過的日子?我不活了!”
“王爺,你好狠的心啊~”宛兒一哭,淩香也忍不住訴起苦來:“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咱們也服侍了你三年,怎能說走就走了呢?”
白凝心有感觸,忍不住跟著默默地滴下淚來——她性子軟懦,從不與人爭鬥,也沒想過要大富大貴,隻盼著嫁與了靖王,至少可以一生平安,衣食無憂,誰知這也成了奢望!
有了幾個人帶頭,哭聲如同瘟疫一樣迅速在人群裏傳染,並且一發不可收拾,隊伍的行進停了下來。
為首的衙役心生不耐,拾起一塊石頭啪地扔到宛兒麵前:“臭娘們,你再不起來,老子剝了你的皮!”
“老娘就不走了~”宛兒早已一頭一臉的泥,又仗著有人暗中護著,索性一頭往那衙役懷中撞了過去:“有本事你殺了我!”
她一帶頭,淩香幾個湧上去,咬的咬,抓的抓,場麵頓時一片混亂。
“快跑啊~”也不知是誰,發一聲喊,眾人愣了片刻,見押送的衙役與宛兒幾個撕扯在一起,無暇顧及她們,有機靈腿腳快的立刻撒開腳丫向路邊的山林裏跑了過去。
“不許跑!”衙役回過頭來,見人犯們潮水般向林中湧去,大吃一驚,也顧不上那躲在暗處窺侍之人的暗器,紛紛抽出樸刀往人群中衝了過去:“媽的,全都不許跑,誰跑老子砍了誰!”
“哼,讓她們跑!”押解頭目提高了聲音大吼:“弟兄們給老子聽著,依照邀月律例,凡是在押解其間企圖逃跑的,一律罪加三等,就地處決!”
他這一聲厲吼之後果然見效,有那膽小之人,也有那自忖腿短跑得慢的,思量著不但逃不掉反而罪加三等,也就自動停了下來——這些人裏,多半是平日養尊處優的侍妾和丫頭們。
綺玉茫茫然地站在路旁,看著如螞蟻般亂躥的同伴,惶惶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跟我走!”一隻手忽地拽住了她的腕。
“藍……”她一陣驚喜,立刻回頭,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衙役的臉,不禁呆住,然後開始死命地掙紮:“放開我!”
“噓~”藍一豎起手指按住她的唇,示意她噤聲,拽住她貓著腰飛快地躥進了路旁的林子:“八夫人,別吱聲!”
“藍一!”綺玉又驚又喜又是悲,望著他淚如泉湧:“終於把你們盼來了!”
“抱歉,”藍一機警地左右觀望,一邊帶著她往林子深處穿插:“我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我剛看到宛兒在那邊~”綺玉猶豫了一下,還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她隻看到藍一,想必藍衣營的眾兄弟是分頭行動,另有專人負責宛兒等人的安全,她不必憑白當個惡人。
藍一沒有吭聲:之所以冒著風險前來劫人,完全是看在夜鷹的麵子上,相信如果王爺在此,定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決定。至於其他的夫人,他則愛莫能助。
“王爺讓你們來的吧?”綺玉見他不說話,已然心中有數,不禁滿懷希翼地望著他:“他在哪裏?我要見他!”
說到這裏,她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狼狽,忙提出要求:“藍爺,可否先找個地方讓我沐浴更衣,這個模樣去見王爺恐怕不妥,是大不敬~”
“對不起,”藍一淡淡地道:“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替八夫人設想周全。”
綺玉察言觀色,知道自己怕是說錯話了,惹起他的反感,忙換了副表情,抱著雙肩楚楚可憐地睇著他,嬌聲道:“看我,真是冷得糊塗了~現在逃命都來不及呢,哪能讓我沐浴?”
髒就髒點吧,隻要能讓她見到君墨染,說不定還能惹得他憐惜呢!
“走吧~”看穿她的想法,藍一暗自皺眉,冷冷地道:“弟兄們都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