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雷霜寒陡然發病,水師大營今天肯定是去不成了。

不過三個孩子卻還是被常敏君找人送了過去。

三個小家夥聽說父親身體不舒坦,原還想留在家裏盡孝,這話可把常敏君和桑擰月逗笑了。

他們心意雖好,可說句不好聽的,他們一個個插上翅膀就能上天,有他們在旁邊伺候,病人別說好的快了,怕是還會折壽。

也是因此,常敏君強硬的直接把三人打包送走,整個雷府頓時就安靜下來。

常敏君還有事情要處理,整個人都閑不下來。好在桑擰月無事,整個人清閑的很,也因此,她就接過了看護和照顧大哥的重任。

其實大哥沉睡著,根本也不用怎麽看護。隻是桑擰月不放心,就拿著本書坐在院外的窗口處。一邊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書,一邊時刻注意著大哥的動靜。

雷霜寒是在午後蘇醒的。

他到底是身強體壯,又飽飽的睡了一大覺。甫一起來他看著就麵色紅潤,精神奕奕。若隻從如今的精神狀態來看,誰也猜不到他昨晚上大病過一場。

雷霜寒聽到夫人說,妹妹不放心他,在窗口處了他一大晌,頓時心疼的不得了。

他說桑擰月,“你這傻丫頭,如今這天多熱啊。你坐在外邊不怕曬啊,別是大哥還沒醒,你就中暑暈了過去。”

桑擰月就抿著唇笑,“我才沒那麽傻。我在牆根處坐著呢。那邊一片陰涼,根本曬不到我。”

“那也熱呢,還有蚊蟲,再把你身上咬出滿身包如何是好?”

桑擰月隻說她一點事兒都沒有,眼瞅著大哥還要繼續說教她,桑擰月趕緊轉移話題,問起昨晚的事情。她自己羞愧的很,“我昨天睡得太沉了,都沒過來守著大哥。還是嫂子辛辛苦苦的看護了您一夜,我這妹妹當的太不稱職了。”

雷霜寒就說,“我又沒出什麽大事,要你過來守著做什麽?再說了,你昨天陪了那三小子一整天,他們個頂個折騰人,肯定把你累壞了。大哥知道你辛苦,恨不能你今天多睡些時間。”

雷霜寒越是如此說,桑擰月越是羞愧。可沈廷鈞昨晚夜訪雷府的事情,她又堅決不能告訴大哥。如此這般,也就隻能愈發愧疚的殷勤伺候大哥用午膳。

飯後,雷霜寒和妹妹說了昨天的事情,甚至包括他昨天做的那個噩夢。

也是那個噩夢,才愈發讓他認識到,他果真是桑拂月再不會錯了。是那個因父母溺水,在滔天洪水中不斷尋覓父母蹤影的桑拂月。可大自然的破壞力太強大,任憑他有再大的本事,在滔天施虐的洪水麵前,也隻能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雷霜寒紅著眼圈和妹妹說,“哥哥先回水師大營安排些事情,等把手頭的事務交接好,咱們就盡快回晉州祭拜父母。”

看桑擰月還要說什麽,雷霜寒趕緊道,“哥哥的身體無礙,就是記憶問題,這個就連軍醫也沒辦法,隻能說若是觸碰到些關鍵節點,指不定大哥會想起更多。可這都是摸不著的事情,再多想也無用。”

桑擰月皺著眉頭,一臉不放心。雷霜寒卻說,“擰擰,你也讓王叔他們收拾行李,一道回晉州吧。你們出來尋我,我把你們都帶回老家讓父母看看。擰擰啊,大哥想爹娘了……”

桑擰月哽咽的應了一聲“好”。

接下來雷霜寒被強硬的摁在家裏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進了水師大營。一邊和常武行說著最近去晉州的事兒,一邊將手頭的事情盡快交接給李杉和大哥。

藏在水師中的女幹細,是在兩日後被揪出來的。

布局其實早從倭寇登岸那天就開始了。

因著女幹細藏得深,初步隻能確定是水師的高層中出現了有二心者。常老爺子為保密行事,隻點了兒子常武行和女婿雷霜寒打配合,其餘人等,甚至包括常家另外三個兒子也是不知情的。

一出欲擒故縱的策略生效,情報被傳遞出去。最後從此次反擊戰的成果可知,由孫老將軍帶隊指揮的那片區域,倭寇竟臨時改道,出其不意的尋了捷徑登陸,屠戮了兩個村莊後,竟又在救援大軍趕來時,成功的全身而退。

孫老將軍撲了個空,卻也僥幸繳獲了五條倭寇的戰船。隻連夜救援時,因距離遠,又有暴雨突襲,最後無功而返。

此次戰功最小的就是常四將軍,也就是常老將軍的四兒子,雷霜寒的四舅子。他就是那個救援區域百姓被倭寇屠殺最多的領域負責人。

若一般情況下,時人隻會感歎一句常四運氣不好,孫老將軍運氣逆天。

可在大營有內女幹的情況下,嫌疑最大的,卻是孫老將軍。

當然,除了孫老將軍外,還有兩位嫌疑人也被鎖定。但經過這幾天的仔細摸排,最後孫老將軍被揪了出來。

這位老將軍和常老爺子年紀差不多,兩人幾乎前後腳入軍營。隻是雖然孫老將軍的祖輩也在水師中位居高層,可水師大營卻正經的被常家人經營了一代又一代。

兩人都是二代,可就因為出身不同,孫老將軍到死也隻能是個從二品。他一輩子戰功卓越,卻要和年紀輕輕的常武行同級別,甚至因為這位是“少東家”,他反倒要禮讓三分。反觀常老將軍,乃是正二品水師提督,大權在握,掌控水師大營近三十年。

這種種不公,讓性情本就狹小的孫老將軍如何能不氣?如何能不憤?

當然,這是常武行和雷霜寒推測出來的,孫老將軍可能叛變的原因。但孫老將軍究竟是因何生了二心,誰也不清楚。

盡管證據確鑿,甚至就連他與倭寇來往的書信也找了出來,更甚者他頗為寵愛的一個妾室還是倭寇中的貴族女子。可即便擺出了這許多證據,孫老將軍依舊咬死了不認罪。

事情變得棘手,可如今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內女幹那麽簡單。這是叛國,真被證實了,要被誅九族的。

常老將軍八百裏加急去信京城。一為請罪,二為將此事上報。更是和前來調查鹽稅案的沈廷鈞提前通了信。

因為要把孫將軍帶到京城審訊明顯有很大難度,更機緣巧合的是,如今位居大理寺卿的沈候如今就在閔州審案。而隨侍在他身邊的,還有刑部、大理寺、督察員的諸多官員。

這就是現成的審案班子。

若不出意外,最後這樁案子肯定是要由交由沈候審問的,因此常老將軍特意讓常武行將沈候請到府中,將此事詳細告知。

常老將軍設宴宴請沈廷鈞那天,常武行與老三常武明,以及雷霜寒三人被老將軍點名作陪。

常武明乃是常老將軍的第三子,別看他是員武將,可不僅飽讀詩書,還頗精通格物和雜工科;甚至就連武器冶煉和鍛造,常武明對此也頗有心得;更是在建築物的建造和審美上,別有一番心得體會。

可以說,這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能人。

若非常家祖上就以消滅倭寇、保家安民為己任,他在帶兵上也很有兩把刷子,常老將軍堅決不允許他這種才能被埋沒,這才嚴令他必須從軍,不然常武明現在不定在哪行哪業出頭呢。

宴請的規格很高,常老將軍也很慎重,早早就讓大兒媳準備好了小宴。而沈廷鈞也很給麵子,竟是早早就到了。

眾人見麵,常老將軍先將沈廷鈞請到花廳,密說了孫老將軍的事兒,隨後才移步花廳,眾人一道用膳。

席麵上不好再說些公務,以防隔牆有耳被人聽了去。眾人便說些風俗天氣,以及其餘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常老將軍畢竟是長輩,又著實位高權重,作陪了片刻便離去了。等常老將軍離席,常武行作為主家,便問起沈候近些時日在閔州可還適應的話。

這是雙方第二次見麵,在頭一次見麵對彼此性情已經略有了解的基礎上,此次會麵氣氛更加融洽。

且常三著實個善談的,加之他見識廣博,不論什麽話題都能插上嘴,氣氛便越發其樂融融。

在這種輕容愉悅的氛圍下,雷霜寒的寡言沉默就很明顯。

常武行不好多說什麽,隻多看了妹婿幾眼。

沈廷鈞與桑擰月的事情,他是知情的。也因此,霜寒見了沈候有情緒,這也是可以想見的事情。

之前父親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不想讓霜寒露麵,是霜寒顧自提出這事兒他也參與了,侯爺若詢問細則,他更好回答,這才被父親允許出席今天的小宴。

可既然在宴席上露了麵,沈候又是今天的貴客,再擺出這樣的麵容來,就有些不大好了吧?

理是這麽個理,但常武行非常能體會雷霜寒此時的心情。加上他也是個護短的,也覺得沈候光風霽月一個人,硬是在女色上鬧出了這點不雅的事情,雖然與男人來說,這不過一樁風流韻事,可這與女子的名節來說,可是大大的妨礙。而那女子,是他妹婿的親妹妹……

雷霜寒決定眼不見為淨,雷霜寒卻陡然對沈廷鈞熱情起來。打著敬仰和欽佩沈候的幌子,雷霜寒頻頻給沈廷鈞倒酒、敬酒。

沈廷鈞看著雷霜寒眼裏的挑釁和怒火,漫不經心的端起杯盞,將裏邊的酒水一飲而盡。

接連喝了一壺烈酒,兩人俱都麵不改色,雷霜寒舒爾冷笑一聲,直接站立起來大聲說,“這麽喝多沒意思!侯爺海量,我亦是對侯爺仰慕至極。來人啊,上大碗來!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要和侯爺喝個痛快。”

下人趕緊端了大碗來,雷霜寒倒了滿滿一碗,直接咕咚咕咚喝個幹淨。喝完了將碗倒過來,一滴酒水滑落在地,雷霜寒聲如洪鍾,“我先喝為敬,侯爺隨意。”

這情況明顯不對啊。

常武明看看妹婿,再看看這位威嚴凜然的沈候,不知兩人有何過節,怎麽這就鬧上了。

常武明是不知道沈廷鈞與桑擰月的種種的,這件事,整個常家也隻有常老爺子和常武行這兩個當家人知曉。常武明不明就裏,就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也是個人精,看大哥作壁上觀,跟個沒事兒人一樣,他便也不言不語,靜等著事態發展。

依常武明的猜測,不管霜寒和沈候有什麽過節,霜寒會胡鬧,沈候可必定不會慣著他。這位侯爺可不是什麽善人菩薩,若不然,他也不能得天子看重,這些年在大理寺坐的穩穩當當。

依照這位的手段,常武明覺得,沈候許是會給常家個麵子,喝一大碗,但之後麽……不管是霜寒還是常家,可都沒這麽大的臉,能讓沈候一直陪著喝。

可出乎他預料的是,沈候竟不止是陪了一碗,而是直接作陪到底。

兩人喝了個底朝天,光是上好的烈酒就喝了三壇子。

喝到最後,霜寒人整個醉醺醺的,拎著個酒壇子東倒西歪的晃著,就這還要繼續給沈候倒酒。反觀那位不動如山的沈候,此時依舊穩穩當當的坐在遠處,他眼神清明,麵色漠然,看著胡鬧的雷霜寒,眸中不喜不怒。

就……這位沈候當真是海量。

常武行和常武明見兩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兄弟倆對視了個眼神,便都站了起來。兩人一人架住雷霜寒,一人奪了他手中的酒壇子和酒碗。

常武行說,“夜深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知道你和侯爺相逢恨晚,以後有機會再喝就是。”

沈廷鈞沒說話,依舊麵目平靜漠然的看著雷霜寒。反倒是雷霜寒,不知是真醉了還是耍酒瘋,便大聲嚷嚷道:“以後是何時?怕是沒有以後嘍。我這兩天就攜幼妹回家祭拜父母,等我們從晉州回來,不定是幾個月後了,屆時侯爺怕是早就回京了。”

沈廷鈞一直平靜淡漠的麵容,突然變得淩厲起來。他直直的看向雷霜寒,雷霜寒便哈哈大笑著說:“我幼妹乖巧可人,又生的如花似玉的好模樣。以前被人欺到頭上也隻能咬牙認了,以後有我這兄長撐腰,誰敢再動我妹妹一根毫毛,我活吞了他!”

第二更。周六周日都是一更。因為寶寶在家,我實在沒那麽大精力雙更,寶寶們見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