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戰之前就聽小姑姑身邊的李爺爺和王爺爺說,家裏祖父和祖母給他們留了好厚實的家底,足夠給他們娶媳婦了。

但是娶媳婦什麽的,他如今完全沒興趣好麽?

但是李爺爺王爺爺,你們怎麽可以不把話說清楚呢?若是知道祖父母給他們留了這麽這麽厚實的家底,那娶媳婦什麽的,他們也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雷戰九歲了,已經知道了銀子的作用,也因此,看到這麽多銀票,他真是心花怒放。

這麽多銀子,那能打造多少艘戰船、配備多少方火炮,能養多少水軍,配備多少鎧甲和利劍?

那數字,真是想想就讓人瘋狂心動!

雷戰眼眸微眯起來,控製不住的對著箱子伸出了罪惡之手……

然而,還沒摸到那一摞摞的銀票,他就聽到一道滿是警告的聲音,“雷戰!”

雷戰條件反射縮回了手,然後佯做無事一樣回頭看向母親,“娘,您喊我幹什麽?”

常敏君輕哼一聲,“我不叫你,怕你被你心中的貪欲吞噬了。”

這話雷戰可就不愛聽了。

什麽貪欲不貪欲的,他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地小屁孩兒。即便他有貪欲,他也隻是貪一塊糖、兩塊糕點。這箱子裏放的啥?可都是最低麵額一百兩的銀票。這東西是他這種小孩子能貪的麽?那絕逼是不能啊。

雷戰就義正嚴詞的說,“娘,您可別亂給我扣帽子,我如今也是桑家的長房嫡孫,我在晉州也是有些名頭的。我不要麵子的麽,您可別誣賴我。”

“我誣賴你?嗬,那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剛才那是在幹啥?”

雷戰大義凜然:“我能幹啥?不過就是怕你們被人騙了,替你們驗一驗銀票的真假罷了。”

桑擰月忍俊不禁悶笑一聲,桑拂月和常敏君卻都黑了臉。常敏君正想著怎麽教訓兒子是好,桑拂月已經脫了一隻靴子直接砸過去,“再不管你我看你是要上天了。”

雷戰和雷鳴雷聲有誌一同的齊齊一跳,然後哥三兒動作一致的一起往外衝。一邊跑雷戰還一邊嚷嚷,“爹啊爹,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暴躁?你都三十了,就這你還動不動就和我們小孩子一般見識,要是祖父祖母他們看見你這模樣,不定得怎麽失望。”

桑擰月捂臉,常敏君也忍不住閉眼。

就說吧,雷戰他經常挨揍,那都是有原因的。哪壺不開你提哪壺,那句話最能戳人心窩子……雷戰小將軍是懂怎麽戳他爹心窩子的,反正他爹如今已經不止是暴躁那麽簡單了。桑拂月麵色陰沉,要讓爹娘對他們的孫子也失望失望。

院外傳來打孩子的聲音,常敏君聽見了也跟沒聽見一樣,穩坐釣魚台,還有閑心和妹妹扯閑篇。桑擰月卻有些坐不住了,聽戰兒喊的那個淒慘的勁兒,大哥不會是下了死力氣了吧?可別把孩子打出個好歹來。

戰兒固然是嘴巴不饒人,也太愛說了一些,但是孩子麽,哪會有什麽壞心思啊?大哥也是的,嚇唬嚇唬就成了,怎麽還真動手了呢。

正這麽想著,李叔卻突然跑了進來。滿麵笑意和激動的喊著“大少爺,快歇歇手。謝家和杜家的公子來尋您了,如今就在門外等著您呢。”

謝家的謝庭芳是大哥的至交好友……許是用狐朋狗友來形容更恰當些。除了謝庭芳,還有一人叫杜誌毅。他們和大哥相交莫逆,用“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來形容關係之鐵絲毫不為過。也是他們兩人,在桑拂月去世後,和桑擰月一樣堅決不信桑拂月死在了洪水裏,堅決要出去尋找。可是找了半個多月,什麽都沒有找到,兩人回來晉州時失魂落魄,俱都瘦了十多斤。

當初辦完父母的喪事,桑擰月準備去投奔舅舅家。也是謝庭芳和杜誌毅站出來,讓她再好好考慮下這個決定。畢竟他們早從桑拂月嘴裏得知,這個舅舅並非嫡親,且也絕非什麽好東西。一個孤女帶著幼弟前去投奔,怕是落不到什麽好。

當時謝庭芳甚至提出,若是她信的過他這個兄長,不妨嫁與他。他們先定親,她帶著弟弟住到謝家去,等她出了孝他們再成親。

當然,這個提議肯定是被桑擰月拒絕了。不過能在那時候提出那樣一個建議,非至親至近的人不能為。桑擰月始終記得他這份心意,之後和大哥提起晉州的事情時,也絲毫沒有隱瞞的將這些事情說給他聽。

謝庭芳出身官家,隻是早在桑父桑母離世前,隨著謝父的高升,他們一家人就搬到了別的州府。當初他是聽到大哥遇難的消息連夜狂奔回來的,如今聽說他自己也走上了仕途,位居掌管一州教育的教諭。那州府距離晉州並不近,初步估算一下,想來謝庭芳也是一接到信兒就馬不停蹄趕來了晉州,這才能在這個時候趕到。

再說杜誌毅,這位是商戶子。當朝沒有商戶人家子嗣不能科舉的規定,加上杜誌毅在讀書上有些天分,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杜父對他期望很高,就將他送到青陽書院讀書。

之後他也一路高歌猛進,很快中了進士。然而進士似乎是他的極限了,在中了進士後,他蹉跎了幾年才通過了補官考試,考上的也隻是個小縣城的縣令。也是時運不濟,赴任的路上遇到山匪,直接被捅傷了肚腹,砍傷了腿腳。

聽說當時命懸一線,修養了大概一年多他才能下床。然而因為耽誤了赴任的任期,這官肯定是做不成了,且他腿腳上留下了後遺症,至今走路都有點跛。為謀生,他隨後去了青陽書院,成了書院的夫子。

青陽書院是封閉式管理,消息傳到裏邊,肯定要晚上些許。想來杜誌毅也是一聽到消息就過來晉州了。也是趕巧,這就遇到了趕過來的謝庭芳。

謝庭芳和杜誌毅的到來,將雷戰從挨打的邊緣解救了出來,也挽救了他們這段岌岌可危的父子感情。

稍後桑拂月出門見客,桑擰月則和大嫂一道往外去。

一別經年,這兩位兄長她還是要見一見的。哪怕隻是為了他們對大哥的那份兒心,也要誠心的謝上一謝。

常敏君聽著小姑子和她說著,相公與這兩位友人的事兒,不由感歎道:“人這一生,能有上兩個敢為你赴死的好友就足以。其餘的,不要也罷。”

“嫂嫂說的是。”

大哥以前的好友有多少?

說句不誇大的話,那真是整個晉州,和大哥年紀相仿的少年,都是大哥的玩伴。大哥這人性情豪爽,出手大方,好行俠仗義,對誰都是一腔赤誠。

當時大哥尚在世時,出入都是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如同是眾星捧月一樣。然而,等大哥失蹤,桑家遭遇大難,肯站出來說句公道話,能為桑擰月撐腰的寥寥無幾。

桑擰月理解他們當時都年幼,做不了主,即便有心,怕是也被家中長輩管束起來了。但是,想想大哥曾經對他們掏心掏肺,而他們卻一見無利可圖便避而不見,她又怎能不心寒?

桑擰月和常敏君到達前邊花廳時,謝庭芳和杜誌毅正緊緊的抱著雷霜寒。

兩人眼圈紅腫,眼中還噙著淚。

還是聽見了有腳步聲靠近,他們才側過身,收拾了麵上的表情,隨即轉身過來和桑擰月與常敏君見了禮。

謝庭芳依舊如同芝蘭玉樹一樣,說話溫潤而和煦。他道:“還是二妹妹了解拂月,也多虧了二妹妹這麽些年一直沒放棄,才將拂月尋了回來。”說著說著又哽咽起來,竟是感傷的無以複加。

謝庭芳和杜誌毅與桑拂月的關係最為親近,之前三人互相在對方家留宿,這都是常有的事兒。這份親近也體現在他們對對方的稱呼上。就比如謝庭芳和杜誌毅都是稱呼桑擰月為“二妹妹”,而桑擰月稱呼他們,也分別為“謝三哥”和“杜五哥”。

這稱呼是根據他們在謝家和杜家的排行來的,到沒有其餘別的含義。

如今扯這些似乎扯得有些遠,隻說從謝庭芳微妙的表情和語氣中,桑擰月覺得,他應該是知曉大哥已經失憶的事兒了。她沉默片刻後便溫聲道,“不管如何,大哥回來就好。”

“是,是。我也是這個意思。不管如何,隻要人還在就好……隻要保住了命就好。”

杜誌毅也說,“隻要命還在,就比什麽都強。”這是他死裏逃生後,最深刻的感觸。也是因為有了死裏逃生那一段經曆,不能再走仕途在他看來也沒那麽遺憾了。

眾人在花廳中敘著當年,常敏君因為插不上話,便先一步出去張羅今天的宴席。而桑拂月雖然依舊想不起來這兩個友人是誰,但是人的眼神是善是惡,他分的清楚。

而且這兩人給他的感覺非常親近,他也會控製不住的伸手去拍他們的肩膀,摟他們的脖子……

有時候,這些下意識的動作,這些留在身體裏根深蒂固的反應,能說明許許多多的問題。

是以,桑拂月雖然依舊什麽也想不出,但也不耽誤他摟著兩位好兄弟大口吃酒。

桑擰月在花廳裏陪了一會兒,就和大嫂一道下去了。留那三人在花廳中吃吃喝喝,不知何時又抱頭痛哭起來。

姑嫂倆聽見那嚎啕聲,回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花廳。常敏君感傷的歎了一口氣,問說,“這兩位今天指定要留宿吧?”

桑擰月就點點頭。

之前謝庭芳和杜誌毅也三不五時就在府裏留宿,隻是那時候大哥未成親,他們來了也是直接住在大哥的院子裏。

但如今可不同了,大哥有大嫂了,那好讓謝三哥和杜五哥繼續住在原來的房間。

桑擰月把情況如此一說,而後又與大嫂道:“索性咱們府裏別的不多,客房倒是挺多。大嫂您看著給他們安排吧。另外杜四哥酒量不佳,翌日起來總是會頭疼嘔吐,所以睡前還得安排人給他灌一碗醒酒湯。”

常敏君將這些都記下,又問桑擰月,“那位謝教諭,他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謝三哥有些潔癖,不管是衣衫鞋襪還是入口的東西,必須得非常潔淨他才能使用。好在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稍後吩咐下人們一聲,讓他們多注意就好。”

常敏君微頷首,將這些也記下。

天色已經不早了,念著桑擰月如今還懷著胎兒,常敏君不好讓她多勞累,就親自送她回院子。

至於客人的安頓問題,她心裏都有數了,回頭就安排丫鬟們去做,倒是不用擰擰再擔心了。

眼瞅著桑擰月歇下了,常敏君這才走出來,而後回了她和雷霜寒居住的院子。

因為之前院子要整個大修一番,且也是擔心剛到了一個新地方,兄弟三心裏會畏懼,是以常敏君就沒急著安排三個小的住出去。

雷戰雷鳴雷聲三兄弟還跟他們夫妻住在一個院內,常敏君回來後看到哥三兒的房間還亮著燈,便先過去看看情況。

結果才走到窗戶下,就聽到讓她血壓升高的一些對話。

雷鳴問:“大哥,家裏那麽多銀子,咱們要使勁花使勁花才花的完吧?”

雷戰嗤笑,“就憑你自個兒,使勁花你也花不完。”

雷鳴小一些,不知道今天那一箱子銀票,數額到底有多巨大。他不懂,但是聽大哥這口氣這麽大,不由就倒吸一口氣。

隨後小心翼翼的問說,“既然家裏這麽有錢,那咱們給爹娘要一些,去打一艘咱們自家用的戰艦,你說爹娘會同意麽?”

雷戰冷笑。打一艘自家用的戰艦?你以為戰艦是竹排呢?那是軍需用品,你想打就打,你以為這朝廷是你家開的啊?

雷戰心裏嗤之以鼻,麵上冷嘲熱諷,“你先給爹娘要來錢再說。”

“爹娘應該不會給吧?”雷鳴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家三兄弟,每個月每人二兩月例,多一個子自家娘都不帶給的。但是,這不是還有外援麽?

雷鳴:“沒關係,爹娘不給咱們找姑姑要就好。姑姑最是心軟,咱們哭一哭求一求,指定要多少姑姑給多少。”